凡事掺入情感就易偏颇,就易复杂。柏冉以手加额,决定不能这么发展下去,她要坚决抵制那传说中的心动!
和襄城殿下相亲相爱那是坚决不行的好么,且不说她本女子,襄城嫁她是要她柏氏为皇帝前驱,若是将来让她发现了,小皇帝尚需她这个顾命大臣那还好说,利益牵制,襄城哪怕觉得受了折辱,也会为大业忍了,这点她不会看错,襄城是个很能顾全大局的女子。
但若是那时皇帝位子坐稳了,赵王亦已伏诛,襄城对她会手软么?剥皮抽筋都是轻的,五马分尸之类的她还没见过,说不定就要用到她身上了。柏氏其他人知道后,只怕不但不会援手,反将落井下石,到时连阿娘都要被她连累。
柏冉是不相信真爱的,这年月,像她爹那般,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爱抛妻弃子,简直是异类,哪家不以家族利益为上?为家族放弃子女,放弃枕边人,乃至放弃性命都是有的。就是她爹,她也极看不起他抛妻弃子的做法,虽说明面上未说,别人亦不知,但她这个从小便是知情人士的女儿,是万万看不起柏原那种不负责任的做法的。这种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的真爱,还不如不要。
幸好谢氏还有她,不然多可怜。
要自制啊。柏冉惜命,她极怕死,也怕谢氏为她所累,这世间她所真正在意的人也唯谢氏,人都是相对的,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柏赞之对她好是有目的的,谢氏对她却是只盼她好便心满意足的纯粹,她自然也和她亲近。要不是难度大到近乎不可能,且谢氏自己也不愿意,她还想给她阿娘牵个对象呢,谁要柏原那个渣男啊。
所以说啊,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阿娘,都必要自制才好,情情爱爱什么的,小孩子新鲜也就罢了,她一把年纪的阿姨了,还是先安身立命罢。柏冉带着点怅然的想着,心间总有一股惆怅盘旋不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骨血之中抽离而去。
“咱们回京。”柏冉淡淡吩咐。
凭栏啊了一声,君侯不找梦中之地了么?随即马上就下去准备了,想一出是一出是名士的特点啊,他家君侯真是越来越有这方面的风范了。他这做书童的也越来越难办事了。凭栏心中还有一头草泥马在咆哮,我是书童啊,我的工作是侍候书画笔墨,背书篓子,怎么现在好像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工作轨迹了,我还是不是书童了。
对于自己的职业属性不明,凭栏表示很迷茫。
他迷不迷茫,柏冉才不管他,只是用的顺手的人,没想着换罢了,能者多劳,一旦有一日凭栏不能适应,柏冉自会选新人来替他。
昨日忽然离京的临淄侯今日又忽然回来了。李绥、柏义辅等人忙跑到相府来求见,欲报告工作进程,昨日朝堂之上舌战激烈,今日亦是如此,只是双方都咬定了不肯放松,陈氏、谢氏有心相助,却被连先隆与赵王联手挤了出去。
连先隆与赵王还是很有手段的。柏氏众人也不是泥捏的,柏冉不在,他们也硬顶住了赵王以势压人,引经据典,据理力争。
柏冉一回府就先去了谢氏屋里。本是欲行请安,告知母亲她回来了,不想谢氏却给了她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昨日皇太后召我入宫,欲将你与襄城殿下早日完婚,我尚未答应,推说需报与老君侯知晓。”
柏冉一惊,面色便冷了下来:“不必理会,婚事能推则推,皇太后便是不满也不敢怎么样——陛下尚幼,需我们扶持,她必也顾忌的。”她要仗势欺人了。可恨这婚事是老皇帝定下的,不能退,不然何至如此麻烦。
谢氏见她神色不对,言语冷硬,便道:“襄城殿下明年便十四了,最迟十五及笄便要下降,推也推不了多迟,”她叹了口气,“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她嫁过来。”柏氏有她一人孤老一生还不够?
柏冉听到谢氏的叹息,冷硬的心也软了下来,此事襄城是最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先帝将她说与柏氏,柏氏没得选,她也一样。说起来自己无意中竟迁怒于她也是不该,襄城若是嫁过来,能怎么样呢?柏原再混到底与谢氏生下了她,令谢氏不致终生无望,而襄城……她能给她这个人的几乎没有。
“你且去忙,此事需与老君侯商议了再说。”谢氏语气缓和下来,见门外有婢子张望,想是府里有客,便催柏冉先顾着正事要紧。
柏冉对襄城有愧,一直都有愧,只是此时,因自己的算计和迁怒更达顶峰,她合眼不语,最终躬身一揖:“儿晚些再来。”
谢氏无意逼她做什么,那场婚事是迟早要来的。也不知老君侯去了琅琊选的嗣子如何了,早些找到,教导起来,也好早日替下阿冉。只是一人出仕,起点必不高,一步步累积资历,一阶一阶的升到一品,没有二三十年是不成的。
谢氏摇了摇头,当真不易。
☆、第41章 四十一
这面谢氏亲去厨下令人备下精细的饭食给柏冉送去,那边柏冉已在书斋见了李绥等人。
“连先隆说那苦主并非他那舅子打死的;乃是奴仆所为;刁奴欺人;主人不当受其累;至多只可判个御下不严,罚上百余金。柏据以‘奴仆同畜产’与他争辩,奴仆杀人如同主人持凶器;焉有怪罪凶器而纵凶手之理!”李绥将那日之事报与柏冉。
柏冉笑,这个柏据;倒是有几分能耐;他那时在柏府进学,主攻的便是律法;能说出这话来倒不奇怪;只是难得他能挺身而出,他此时不过皇帝身旁一名五品的中书舍人。中书舍人一职,职卑权重,天子近臣,皇帝每下诏书,必有中书舍人拟旨,皇帝有未决之事,偶也有问策,中书舍人还负责传召,祭祀等等事务,十分的要紧关键,皇帝身边有四位中书舍人,不论哪一个空出来,必是各家争破了头要将自己人顶上去的。
柏冉预知宫中事靠的是内宦,柏赞之知晓先帝从前许多事,就是柏据传的话。柏据在这位置上也有三年了,再给他半年,明年官员入京,便让他挪个地方去历练,去哪呢,还是找他来问问再行决断。
人才就要人尽其用么。“明日让柏据来,我有话说与他。”柏冉道,一旁便有人立即记了下来。
吩咐完这个,她方对众人道:“赵王与连先隆这是急了,京兆一职万不能让,至于其他,或可松一松手,狗急跳墙了反而不美。”
众人脸色各异,却仍都应了,听君侯之意,似乎是,不愿太快的便解决了赵王。
“赵王心中只会比我们更急,”李绥道,“陛下在位愈久,其位愈稳,如今龙朔军连先隆四中掌三,此为大忌,赵地还有士兵不知几何,那赵世子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样的情况,应当越干净利落的解决对方越好,拖着反易生事。
“就怕赵世子一心听命。”柏冉冷道,“如今天下大定,陛下以正统行事,赵王凭何起事?不足为患!”依旧是不愿下死手的模样。
众人不明白柏冉打的是什么主意,又闻她言语模糊,也不敢深问,见事情已毕了,看天色不早,便都告辞,预备回家再去琢磨柏冉话中之意。
话不能说得太透,尤其是有些话根本不能言传只可意会。柏冉起身道:“离家两日,竟堆积起了这许多公务,恕我还有事忙,便不送你们了。”
众人纷纷笑道:“岂敢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