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敲过三声,朦胧的晨光自柏树的缝隙里密匝匝地投下来,大佛光寺里的僧人与比丘尼们都已做过早课,师妹轻轻走进净室,拍一拍觉慧的肩膀,叫:“师姐。”
“听经的人来了好多,他们正在外面等着你。你梳洗好了么?”
觉慧赶紧答:“好了。”
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世尊真的要我来讲这次经么?我真怕,我讲不好……”
师妹笑起来,推着她往门外走:“真的!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快走吧师姐,你今天真好看!”
因为师妹的话,觉慧也放松了一些,露出淡淡一抹笑:“不过红颜枯骨,皆是虚妄罢了。”
师妹撇撇嘴:“师姐你真无聊!”
又感慨道:“不过,世尊选中你讲经,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了今天的讲经,觉慧特意焚香沐浴过,换了一件崭新的海青,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好,只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来,然而淡极始知花更艳,这反而很适合觉慧,将她本就清丽的外貌衬托得愈发脱俗。
然而走出禅房几刻之后,鼎沸的人声愈来愈近、愈来愈盛,仿佛有一片海正在寺外轰鸣,觉慧的心还是克制不住地怦怦跳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向泽都的民众们讲经,往常,这项工作都是由她的师兄觉知担任的。
不过觉知师兄自从夺昆仑山宝铩羽而归之后,就一直沉浸在灰心丧气之中,世尊没有法子,只好另择人选。
而这个被选中的人,便是她。
讲经者通常都是最出众的年轻佛弟子,要容貌好,修为高,对佛法的领悟也须在众人之上,这才能在大佛光寺每半月举办一次的讲经中大放异彩——
当俊美如月的佛子端坐于高台之上,将玄妙的经文用法力刻意送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时,许多人甚至会当场潸然泪下,前来听经的民众们对佛陀的信仰也会更加虔诚。
接替觉知师兄,扛下讲经的担子,这既是无上的荣耀,也是令觉慧紧张的重任:
她很怕自己表现不好,令世尊蒙羞。
寺外已成了一片人的海洋,恐怕楚王出巡也没这么大场面,人们都翘首以盼,渴望知道谁才能接任佛子觉知,成为新的讲经人。
“当——”
僧人击了一声磬,宣布佛女已经到来。
人们都屏住呼吸,慢慢地安静下来,齐齐踮起脚尖,将热切的眼睛投向缓缓打开的寺门。
觉慧自降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但她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慌乱,平静地将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继而缓缓颔首致意。
“噢,噢,我看到她了!”
前面的人都兴奋地喊起来,“好漂亮的佛女——!”
觉慧手执念珠,足尖轻点,飞身跃上高有数十丈的高台,盘腿端坐下来,激发起了一阵更大的欢呼。
讲经人们常常会这样,刻意展示自己的法力与神通,以此增加民众的惊叹与崇信。
“阿弥陀佛。”
觉慧双手合十,说出了露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嗓音十分清润,滚入耳朵时如玉珠一般动听,又像清泉一般悦耳。
这是讲经开始的暗示,人们心领神会,纷纷不再作声。
觉慧等了片刻,直到偌大的讲经场中鸦雀无声之后,这才静静地讲下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
“……”
“……”
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为了照顾民众们的凡人之躯,中间有数次休息;这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午间极热,连榕树叶都被太阳烫得发卷,听经人早已汗流浃背,需要不断饮水才能稍解喉中干渴,而那高台上的佛女自清晨至夜晚未进滴水,甚至连身躯都纹丝未动,仍然洁如冰雪,不染尘埃。
讲经终于圆满结束。
觉慧从经文中回过神,睁开眼望向下方,心中略有些忐忑。
大家会觉得*她讲得还算不差么?比之觉知师兄,她会不会太死板无趣?
台下的寂静更增添了觉慧的不安;但几息之后,人们就以热烈的呼喊抚平了她的一切忧虑。
欢声雷动。
觉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