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抿唇紧张,看沈濯灵不像赵宴时所说那般,但比起他“觉得”,显然赵宴时的话更可信。
走也好,他们本来只是在泉定暂留。
梁安应下:“那明日咱们打听到李不为所在地,若他肯走,咱们即刻离泉。”
赵宴时想说李不为不要紧,他去也好不去也罢,于赵宴时而言都没那么重要,但梁安心心念念此人,想必是有执念,因此赵宴时没再多说,“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话到这里,梁安想了又想,也多问了几句。
“你曾听闻过如今西番王赫连瞑的事么?”梁安小心问道。
经从前聊天他大约知道赵宴时对西番事敏感,怕他多心。
但从沈濯灵口中听来的大大小小事,都蹊跷古怪,梁安也难免想多谈谈。
赵宴时点头道:“听过一些而已,不算了解。”
见他面色如常,梁安松一口气:“刚才听沈兄提起赫连司宇,我对这个王子有几分印象,他母亲是前西番皇后的胞妹,身份贵重,又仅有他一子,先前西番一败西番王一死,西番也算没落,现任国主继位后养了这么个儿子,赫连司宇声色犬马事远传至我耳中,可见无度惯了。”
赵宴时淡淡说道:“当年一败西番一蹶不振,如今国主也好,王子也罢,身份不过说来好听,勤奋给谁看?做个纨绔糊涂一生对他而言说不得更好些。”
这话说得梁安一噎,又是这种听来有道理,但梁安不赞成的话。
他想来想去,最后艰难点头道:“这些年看来赫连瞑不像是有野心的,教出这样的儿子倒也合情。”
“从前他是西番王唯一的幼弟,政事不需操心,游手好闲做他的闲散富贵爷,自然没长出什么野心。”赵宴时道。
他站住,看见前面有片不小的池塘,视野开阔倒是清静,抬脚换了方向,看被初夏微风吹皱的湖面。
“梁大将军一战重挫西番锐气,当日势如破竹连夺五座城池,若不收手只怕整个西番都能被你父亲收入囊中,如今还有个王位在说出去好听,赫连家也着实该谢大将军手下留情,如今被人轻贱几分又如何。”
梁安跟过去,想起他之前疾色劝解过赵宴时不该轻贱自己,赵宴时曾质问他。
【当年梁大将军攻占西番城池,杀入西番城中时也与你一样念头吗?】
梁安沉默,微微偏头看他,终于叫道:“宵行。”
赵宴时回头。
“你心中有怨吗?”梁安说完又抿唇,还是说完了,“对于这改变了西番国运的一战出自我父亲之手,你是不是……”
他做好了赵宴时生气的准备,岂料赵宴时轻笑一声。
“你在说什么傻话?”赵宴时倚在池塘围栏上看他,笑道:“我在此地遭受的一切,在西番也不过是重来一回。”
这是赵宴时头一回不加掩饰直白说出“遭受”二字。
梁安克制不住自己,脸上全是忍也忍不住的心疼。
他眼神垂落到赵宴时的手臂上,那里有如何狰狞可怖的疤痕,是怎么一次次割开再愈合的,梁安比谁都清楚。
说不出“不会的”这三个轻飘飘的字,梁安只能紧攥着手沉默。
赵宴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一次,赵宴时不是为了叫他痛苦。
这样的清晨时分,庄园广阔空无一人,只有鸟语花香和映着朝阳的粼粼水光,赵宴时的内心趋近于平静,他想起无数个孤身一人躲在假山后看池塘的白日,他总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而今日仿佛与从前重叠,其中多了个人。
“靖之。”他叫道。
“如果——”
他说了两个字,又停下了,梁安急了,慌忙追问:“什么?”
耳边有鸟儿飞过,落在一侧的树上,叽叽喳喳叫却不吵人,赵宴时只觉得热闹。
“你总是这样。”梁安先气馁了,他也靠在一侧,和赵宴时并排站着。
他低头,是沮丧模样:“你总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全心护着你,不相信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全力帮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埋怨,但梁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