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炯炯望着远处休整的东邦军,眼睛在黑夜中都亮晶晶的。
“将军,咱们再接应淮州也不过是强撑几日而已。”老卢趴到梁安身边语气沉重。
他没说下去。
除了是在担心淮州,也是因眼下余粮不足,他们人手太少,且下钳关偏僻冷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返一趟附近小城也须得一天一夜,这等危急时候,即便一两个时辰也说不准有变数,谁敢离开这样长时间去?
他们不止有人要养,还有马要养活,人倒可以咬咬牙忍上一忍,马不知眼前难关,饿坏了要站不住的,把人也心疼坏了。
如今强撑将近二十日已是咬牙后的结果,若不是梁安赶到淮州,只怕他们这一百一十三个人也撑不住了。
自八月十五那日抵达淮州,老卢察觉不对按下小部队独自一人到不妥处查看情况,心下骇然。
东邦军旗就在淮州城第一道防线下钳关外招摇飘扬,脚下已有残垣横尸,可见已与关内守卫交过手了,城门紧闭,城楼上尽是弓箭手对准下侧,东邦人也因此没有冒进。
敌上我下的情形下,硬冲进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损失,那是亡命之徒鱼死网破的做法,显然照眼前形势东邦人不必如此。
不敢冒进,他们百余人再精悍能干也难能跟这样一支队伍抗衡,老卢权衡之下回去,一群人围在一起商议不出一个结果。
究竟是明知没有胜算拼死一搏,还是干脆回程去搬援军……
毫无胜算情形下冒死莽进是愚蠢行为,青州人没听过这样的命令。
没有主将在,没有青州梁家人的印信,没有皇帝旨意,他们能从哪里搬来救兵?
最终办法只能等,众人盘算着梁安此时也该赶往淮州路上了,他们埋伏此地暗暗绕到敌后监视,一是掌握战况,二是若后续再有东邦军来,那么也得拼命拦上一拦了。
安排两人一组轮换去梁安来此必经之地接人,日夜紧盯不敢有一丝松懈,直到他们快憋不住就要加入战场的时候,终于等来了。
梁安是他们的主心骨强心药,他来了,所有人的安心难以用语言形容。
“果然。”
梁安暗忖许慎一的话,心底生恨,强压下去问清楚了情况。
老卢问:“大山不在?”
他自然不知道,梁安一路不停想若许慎一说的都是实话,究竟如何应对,淮州是东边城防第一关,东邦若想打开北赵大门从此地最便捷。
还有一地,便是镜州,但当年戎枭还活着时候在镜州吃了纪宛一箭元气大伤,何况第一次奔袭镜州是突袭,算是兵行险着打人个出其不意,再来一次可不新鲜了,戎烈必定会考虑再从镜州突破的劣势。
这次是真正日夜不停,两人嘴唇脸颊风吹日晒下都裂开小口,马累倒梁安心疼抵在它头上,给了人银子厚葬,换了新马再跑。
半路上梁安扬声叫伏山,伏山不知梁安见了许慎一,但听梁安说了淮州也许不好的消息,也跟着一言不发心中紧张,听他叫人忙应了。
等梁安说出了心中所想,把怀中印信交给他时,伏山第一念头是不放心梁安自己,但说完很快哽住,意识到现下已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将军,我必速来!”
他一刻没停,拽着缰绳换了方向往西奔去,梁安也没再看他一眼,两人各向东西。
东邦攻得不算激烈,像猫在调戏半死不活的耗子,偶尔用前爪拨弄几下,偶尔停下歇息片刻。
如此说来不妥,但得益于此,下钳关倒挺住了。
按照老卢他们说来的,这几日淮州军比之前几日越发像样了,只怕是主将也在城中焦急拿了主意出来。
东西南北四边城中各有青州副将一个联合淮州主将镇守边关,淮州主将,在梁安心中滚了一圈,马茂才,青州来的那位叔父,梁安记得叫做潘海,印象中是位不多话极沉稳性子的人,他虽年年来往青州,但能与梁安碰上交往的时间少之又少。
照计划中,梁安与诸位守城将领之间联系是数年后的事了,谁也未料到梁绍死得比想象中早太多,而梁守青很快也不在人世。
若是盛天在就好了,即使下定决定得靠自己,但梁安下意识还是想着师父。
盛天常年跟在梁守青身边,除了梁守青,他是对这些人最熟悉的。
这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烟消云散。
梁安回神盯着东邦燃起的火把:“我带来的油都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