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还实在年轻,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已,北赵国土辽阔,他短暂军旅生涯尚走了不过十分之一不到,大部分时间都不过是在青州附近走动。
淮州城防实力如何梁安也只是纸上谈兵,他此生头回来到淮州,对其中兵力如何,将士如何,守卫兵法日常可有研习稳固等等一概不知,因此在赶来淮州路上心中一刻未停想的都是即便淮州无可用之人,究竟如何挽救颓势反败为胜的主意。
纵火烧粮是其一,不能眼睁睁看东邦人好整以暇挑逗淮州人的神经,战中未战先击溃对手信心也是其中重要一环,梁安震惊于一向莽进轻率的东邦人竟然有了这样细腻心思,一面不得不想办法烧了他们粮仓,为的就是挫败他们的锐气,也提升淮州人的信心。
更重要,就是要东邦人无处可走,只能选择拼死一搏,而这时候,梁安选择继续隐忍蛰伏不能出头,看着淮州军与东邦人缠打在一起,面上异常冷静,心中却如擂鼓咚咚作响。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在梁安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它该来了。
“将军!咱们——”
身边人又忍不住了,眼睁睁看自己人与敌人缠斗而不能帮忙,这对军人而言是一种残忍。
梁安默不作声,他慢慢收紧手掌,紧盯着战场。
不出手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即便再有把握,也要留下气口,淮州军不是青州军,梁安对他们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必须把自己当做最后的突破口留在此地好待仍有生机。
莫慌,莫慌,梁安,冷静下来。
他掐掐手掌,不安中仍紧盯着面前阵仗。
实际上他应当有十足信心,从看出东邦虽然行军有素,但没有真正掌控局势的将领那一刻开始。
军法有定式,但真正攻打起来变数太多,旁人看不出来,但对梁安来说,只是静下心来多思索两下的事。
东邦人的战术确实稳妥,攻心为上,攻其不备,但很显然,出主意的人不在战场上,一军无将,对梁安来说就如同一个没有拿着武器的人站在他对面求死。
梁安该十足自信的,若是往常的梁安说不得已翻身上马冲到其中打个不可开交,斗志昂扬杀敌个痛快的。
但心中总有只手拽着他,在做错了无数次选择之后,时隔许久之后到了真正的战场上,梁安不再无边自信,转为迟疑犹豫。
不是惧怕,而在强忍。
冲动每每冒头都陷入忐忑不定,这个决定是对的吗?若是错了,他身后已没有人只剩自己了,他是顶在这片天下的唯一,没有倒下一次的余地。
谨慎,再谨慎些,冷静,再冷静些。
显然梁安无法平衡才刚学会的谨慎冷静,从前一往无前的勇都成了对未知的惊疑,梁安可以赌自己,但不敢赌别人。
他不是赌徒,也不该是赌徒,要走得更长更远,要带着他所珍惜的每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只能稳扎稳打,而他得忍着。
话说来轻松,但人远比一个想法年头复杂得多,梁安生来风风火火,他聪明睿智,同样年少气盛对一切富有激情,包括作战杀敌。
责任从没压在梁安肩上,他要做的只是像父母兄长老师教导过的一样,勇往直前做他的梁小将军就好。
在做梁小将军这件事上,梁安如鱼得水。
可究竟怎么成为一个真正能担家国天下的将军,梁安还在摸索。
在棠月和失守里选择了淮州,在攻打和蛰伏里选择了隐忍。
梁安依然不知道该怎么抉择才是对的,但向来知道既认定了的路就得咬牙走下去才知对错。
“将军,淮州军真是……”
一旁的人没眼再看,剩下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真是疏于操练,他们一百多人为这一击耗尽心力铺垫,也只是昙花一现的助力,后续乏力,淮州军根本没有能对付强悍敌军的能力。
众人不忍再看,纷纷看向梁安,心中念叨着这不像是将军性子,都这般情况了,如何还能忍住的?
若真叫这两千余人攻进了下钳关,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城墙上的谷知昂几乎要抓烂手心,他很想扭转局势,即便自幼与谷摇光训练不知多久,但他本不是真正将领,所学所知一切不过纸上谈兵,淮州军也本比平庸还更平平。
他不是天降神灵,做到如今这步已用尽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