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梁安是谁,听说过平南将军的名号也不过局限于一个名头。
平南将军再厉害,也没帮他们种过稻谷开过荒犁过地,他们只知道没有马茂才在淮州,没有潘海帮衬着,这帮子旁人弃若敝履的“老小废物”活不到今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潘马两位大人已是泣不成声,又怕这帮没读过书的说了扎心的话伤了梁安,哭着急劝道:“平南将军是好官,是好官!”
“平南将军是好官,可咱们也不能做那过河拆桥的白眼狼,将军来了,把二位大人治了罪赶走了,咱们这一城老小,可怎么活啊——”
尾音已带着绝望悲鸣,引得跪在地上的哭声一片,无论如何也哄不住。
急得马茂才跳起来:“哪个混球说的这没谱的话?谁说的平南将军要治罪要赶我们走的?”
“大官儿来了,还留得住你们?”
“你边走边哭,那么多人跟着不是要抓你进牢?”
几人气得失语。
潘海也难得摊着两手骂了几句:“糊涂,糊涂!”
瞳孔颤动着,梁安把每个人说的每个字听在耳里,终于往前走了几步。
“淮州乡亲们,我正是梁安。”他沉声说道,“诸位尽可站起来,两位大人有罪……”
伏山一惊,瞪着梁安怕他说啥不合时宜的话。
“他们有错,军令如山不能不罚。”梁安扬声喊道,“但功过相抵,我不追究。”
哭声阵阵。
“我若赶走你们的好官,梁安岂不是成了整个淮州城最恶的恶人?”梁安张开双臂,“诸位快起,梁某今日也与诸位承诺,今日说的话只我活一日便算一日,淮州不会永远如此,两位大人会帮你们,我也绝不会忘了你们,有朝一日定要淮州再不必受此苦楚!”
“青天大老爷!”
呜咽哭声中夹杂着谢意,身后也动容的人咬牙忍泪去扶百姓。
梁安扫过眼前密密麻麻跪着的百姓,终于明白了。
他曾想,皇帝对于百姓而言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符号,对百姓来说,一生没有得见龙颜的机会,寄希望于皇帝,甚至不如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仙。
原来,原来他平南将军也不过如此。
是他始终活在父母朋友建造的暖屋中看这世间,原来曾无数人以赞叹声提起天纵奇才的梁靖之时,也有无数人根本不在意平南将军是谁。
他们望着头上的天,踩着脚下的地,要的只是温饱。
谁用稻谷养活了他们,谁就是他们的青天厚土。
平南将军和皇帝一样,离他们实在太远,不曾送来一粒粟米。
敦厚和蔼的潘海,庸碌无闻的马茂才,在这些百姓眼里贵过鲛珠。
把百姓温饱当做一生大业的人,在百姓眼里绝不平庸无能。
他们把他们叫做“好官”,赌上惹怒更大的官的可怕,要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他们的性命。
以诚感其民,民亦以诚应。
君应以民为天,以百姓之心为心。
那么淮州的君,民所以诚应的,当真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吗?
梁安想,已经不是未必。
答案正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