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迟了两个时辰便错过的林鸿羽,让梁安心猛揪起来,许多事瞬间萦绕心头,他想要确认的事有很多,只有真正印在眼里的,才是真实的。
“师父。”
梁安又问了一遍:“踏雪在哪里?”
除了梁安,没人能骑踏雪,也没人会擅自带走梁安的马。
即便梁安离开再久,踏雪应该就在此地等他,像梁安在记忆里所设想过的一样,轻轻踏响马蹄,凑到梁安面前来,垂下脑袋用硬挺的毛蹭着主人的掌心,用湿漉漉的眼睛诉说着对从未离开它如此之久的主人的思念。
最后一次得知踏雪的消息也已很久了,梁安从脑袋里翻来找去,不知是不是对的,兰渝在信里总是告诉他,踏雪很好,碰面之后兰渝亲口告诉他,踏雪很好。
梁安深信不疑。
在接旨回京都的那一刻,梁安看着才上过战场立功的踏雪,他早已决定不再让踏雪上战场,更不忍心带它一路颠簸到京都去。
这里每一个都是梁安信任的人,青州是梁安的家也是踏雪的家,踏雪留在青州才是最好的办法。
无数次在梦里想要回到京都来,为了什么也好,梁安想,青州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他终于回来。
没有想见的人,没有想见的马。
曾与梁安生活在青州的家人都已去世,曾与梁安情同手足的朋友都已离开,从他少年时亲自喂养长大立下汗马功劳如同他伙伴的踏雪……也不见了。
“死了。”盛天终于回答了。
他说得异常平静,梁安耳鸣。
“什么?”梁安艰难问道。
他听错了,刚才盛天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清,他要盛天再说一次。
“你走后不久,踏雪病亡。”盛天直视他眼睛,让梁安清楚听见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
即使每说一个字就看见梁安眼里的光在闪动变换,盛天仍然不错一步将话说完。
“不曾查出病因,约是陈年旧病积压已久,等你走后,便一病不起。”
“兰渝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梁安心里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冷静旁观着,他自己都惊讶着害怕怎么能如此冷静问出这句话。
对,兰渝呢?
即便是兰渝也治不好的病症,他为何欺瞒自己,就算踏雪果真病死,他担心梁安不能接受也好,但兰渝不是那样的性格。
兰渝心中可能会有忧虑,但绝不能若无其事面对梁安说“踏雪很好”这四个字。
这样伤害梁安的谎言,他做不到的。
“兰渝不是神仙。”这是盛天的回答。
梁安忽然不想听了,关于踏雪也好,关于兰渝又或者盛天的故事也罢,他都不想再听。
他如何还能相信,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是绝对无需怀疑的真实。
“师父。”
梁安以为自己很冷静,但他不知道,在盛天眼里,面前的梁安究竟有多可怜。
“我累了。”他说。
盛天张口,还没说出一句话,手边那片衣角已转身离去。
他回身,看着已看了十几年之久的孩子,从一个不过到他腰上那般高矮的少年,长成了如今连他都要仰视的挺拔青年人。
那背影之落寞,令盛天胡须抖动着,持续在疼的腿无可救药的隐痛,像是坠落悬崖砸碎又将碎片重组的疼,那些长在血肉里的骨头碎片随着走动在里面旋拧着割破搅碎内里的肉。
多少年前他都如走在刀尖上一般忍过来了,任谁也不知道在那双直立的双腿里藏着无数把尖刀,那对盛天而言是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平常,直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