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第一次走进赵宴时幼年生活过的地方,这本也不是外臣能接近之地。
但如今的北赵皇宫,已俨然像罩着华丽外壳内里早被击溃的一堆废墟。
真正成了梁安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模样,国将不国。
从弘文二十七年到顺和三年,短短数年来,梁安不知情况怎至于此。
他总想以无数种方法和近乎于愚钝的坚持,让这个地方更好。
这是母亲父兄还有无数个先辈祖辈兄弟叔伯都保护过的国和家,是他的国他的家,是他所珍视的每一个人仍然生活其上的地方。
但不论如何拼尽全力,事情都朝着他所害怕的深渊一再滑落。
直到现在,直到今天,梁安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有了答案,他是否可以将那些过错稍稍覆到他人身上。
梁安所以为的那些围在身边的师友亲朋,甚至是那只被他害死的狗,都并非梁安记忆里的模样。
他们冷眼旁观,站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梁安痛苦挣扎,但无动于衷,因为这本就是他们要的结果。
在这条路上,梁安始终按照着他所设想的轨迹走,唯一的偏差只有那个被他拥进怀中的爱人。
却连这个,也是一样。
仔细想想,走过的路,做下的决定,不论如何也决不放弃的坚持,甚至身边的挚友、师父、叔伯兄弟……也都不过是梁安早已失去的家人留给他的。
只有赵宴时除外。
他是梁安从心而为,是梁安独自痛苦纠结得来的结果,是梁安瞒着所有人藏在心里的秘密。
而今证实不过是他以为,实际上连赵宴时也不是梁安一个人的选择。
从棒骨开始,到兰渝,到林家……还有谁,梁安甚至一时想不出了。
“将军。”
李盏小心翼翼的声音唤回梁安思绪。
“这便是先淑妃娘娘在时所居鸢安殿。”
梁安抬眼,忽然想起:“慈贞皇后名讳中似有此字。”
“太上皇登基后本欲为封后大修宫殿,被慈贞皇后拦住,自己移居此殿,称陛下初继位,皇后更要体恤民情,不该为此过分挥霍。”
怪不得在这样朴素的殿里,离长安宫也正远。
弘文帝拿她没办法,她也不愿大肆修缮,只好将全部爱意汇聚在笔墨中,亲自为此殿提了字刻了匾挂在殿中。
其实慈贞皇后在此地居住时间极短,也正因如此慈贞皇后才更不想为此耗费金银。
而后慈贞皇后逝去,弘文帝将她一切当做念想,即便是她用旧的手帕都不肯丢弃,更何况这间她曾居住的宫殿。
直到西番把岑如雨送到北赵京都来,这里才迎来了它第二任主人。
梁安疑道:“你说,是太上皇赐住的?”
连梁安都听闻过的盛宠,至少弘文帝对发妻思念爱意从未叫人怀疑,慈贞皇后过世,怎会容许他人住进此地?
“是……先萧贵妃……”
李盏克制着不清不楚说了半句,已叫人在心中自然将其补足。
不过是些富有心机的戏码,而那时一品侯府尚且动弹不得,年轻气盛的萧华英做些令皇帝不悦的事,便也做了。
其后果,不过是叫无辜的人承担。
怪不得传闻淑妃不得弘文帝喜爱。
只从她儿子身上也能窥见她七分美貌,身为女子的岑如雨恐怕远比赵宴时容貌还更惊艳三分。
这样一个女人,很难相信会被皇帝冷落。
即便弘文帝痛失爱妻,不重女色,面对一个我见犹怜的天仙美人,无论如何不该是厌弃。
将她放在关鸢芳曾短居过的鸢安殿中,弘文帝接近此地便想起发妻,亲近岑如雨便犹如在发妻面前恩宠别的女人,怎能不膈应不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