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住剑刃,任由血珠顺着掌纹蜿蜒坠落,冷静盯着梁安:“你错了,我从未如此教你,要你守的从来不是那方从未瞧见过的玉玺,青州兵要护的更从不是龙椅上的人。”
他忽然发力将剑尖往胸前送了一寸,紧紧抵在胸口。
“可你也说过——”梁安忽然用尽力气大喊一声,瞪大了眼睛,让朦胧泪眼看清楚眼前的人。
“青州儿郎的剑,为生者而鸣!”
他嘴唇在抖,最后半句几乎是泣血而出。
“这是你教我的,师父!”
手掌的血溅到地上,声音大到应和梁安的悲鸣,与三十年前校场上重叠的喝彩声共振着,与他教给这孩子的剑一同刺破他的手掌,终于给了他疼。
轰隆——
殿门在硝烟中轰然碎裂,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残肢断剑,席卷而入。
赵宴时逆光立在冬风卷来的血泊里,背后溅上不知谁的血,发丝随风打到梁安身上,令他愕然回头。
风雪骤至,天色瞬间昏暗如夜。
火光从身后逼近,跨入殿门的一刹那,照亮梁安满是泪痕的脸,和悬在盛天胸膛上的剑尖。
“不要!”
从四分五裂的光明殿门外涌进来的人,令在场还只等待师徒结果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兰儿。”盛天叫,“你为何……”
兰渝来不及回应,只在血液瞬间凝固的惊骇中,猛然撞开了梁安的剑,慌乱转身,张开双臂,如同梁安将赵宴时护在身后一般,紧紧将他们的师父挡在了自己身后。
“靖之。”他摇头,声音颤抖,“不要。”
“小岚!”
“濯灵!”
两人几乎同时扑来。
裴真伸手去拉沈濯灵的衣角,然而那片布料却因主人急切前冲而从指间滑脱。
“谁准你回来的?!”沈濯灵怒喝。
他因情绪激动,喘息不止,咳嗽连连,最终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被人匆忙抱住。
“阿灵!”裴真几乎窒息,不顾一切要将他带走的心占据了一切。
可他知道,强行带走沈濯灵的事早已做过,他只会逃离,再会恨带他离开此地的人一生,因此他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我同你说好了的,你分明答应了我的。”沈濯灵唇角很快溢血,他迅速擦去,紧紧抓住兰渝的衣襟,支撑着自己,目光在对方脸上游移,甚至透出一丝悲凉,“谁让你来的……”
身后是盛天,身前是沈濯灵,兰渝同样双唇颤抖着,眼泪从那双好像自始至终很不会蓄泪的眼中涌出来。
“舅舅。”她叫。
过往如潮水般涌来,撞起回音。
“渊郎,我为她取了名字。”沈灵榆歪头看恒渊,拨开他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轻倚靠在夫君身上,闭目低语,唇角挂着温柔笑意:“就叫恒岚,如何?”
【濯灵,你要做舅舅了。想必是个女娃娃,你来京都,渊郎会像我一样疼爱你,你小时候总吵着姐姐带你去山上看风吹雾霭,等她出生,便叫她岚儿,告诉她是舅舅取的如何?】
将赵宴时护在怀中的梁安身体骤然僵直,他周身骨头不堪重负咔咔作响,在每一个细微动作之下都要折断粉碎一样。
舅舅……
恒岚……恒岚……
“杀了赵昶,咱们……到此为止吧。”兰渝哀切说道。
门外分明风雪呼啸,惨叫连连,厮杀爆裂声不绝于耳,但这句话,凝住了破碎光明殿中的所有。
赵宴时察觉到梁安不对劲,心中一惊,下意识揪住了梁安心口处的衣裳。
然而此刻,已再不是谁能阻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