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似乎,有些隐藏在他血脉中的东西从未离去。
比如他拿起一把刀,不必思索便能刻成一尊人像,收刀的时候,落款的梅令他一怔。
若这是记忆里的习惯,也许,因他来自雪山,而梅生于雪中。
比如,他似乎生来便懂得如何领军作战,可那些兵法定式从何而来,无从查证。
也许,他有个来自北赵的老师也不一定,应该是有这样一个人的。
比如,他总知道怎么用平静、平和却坚定的姿态,劝服戎烈“这样更好”。
他很想去一趟北赵。
据说,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长大的地方。
即便那里到处是他的仇敌,可听闻,他的父母因被发现是东邦细作,被暗害在此地。
他也想要去瞧瞧。
戎烈大发雷霆。
在昭珠平静目光中,戎烈败下阵来,却说:“即便一刻,哪怕只是风吹过一小会儿那样的功夫,我也不会叫你再回到那里。”
昭珠能明白,戎烈害怕。
害怕昭珠走进那肮脏之地,令他回忆起不好的曾经。
可是……昭珠也无数次想,记起那些,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不再空荡荡的,让他不至于只能依靠戎烈填满内心……和他的所有。
高喊着“昭珠”的声音唤回他短暂的出神。
他偏头看向揽住肩膀的手,格外用力,已令他感到疼痛了。
他没出声,没阻止。
在万民欢呼的热闹里,他眼前闪过的,是那毫无缘故摔下马去的男人,是本该被他一剑杀死却被戎烈拦下的仇敌。
那声“梁绍”,不似此刻万人齐呼,却盖过了一切声音。
夜色低沉,天边无月。
薄雾起自林间,山势伏于地平线之下,偶尔有虫鸣,窸窸窣窣叫人耳廓乱动。
哨声从远处微响,又迅速隐没。
营帐如林,刀枪如阵,沉沉伏在夜里。
山道尽头,一匹白马立于荒草间,喷了个响鼻,被人勒住缰绳,原地盘旋着安静下来。
马背上的人透过稀薄灌木望向营地,火光朦胧,被他视如死敌的军旗若隐若现。
他没靠近,静静凝视。
不知多久,露水凝结在他发丝上,连同衣裳一起浸湿。
在这样静谧时刻,许多画面不请自来。
那声“梁绍”,那双血红眼睛,那一瞬间跌落马下的身影……
他闭了闭眼。
风从赵军方向吹来,拂乱他鬓发。
夜风带走了喃喃自语。
“你是谁?”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