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南祁那条姓许的毒蛇身上学来的,诛心之术。
他本以为,会是如此。
他本以为。
戎烈从未否认梁绍是个好对手。
悄然在北赵拜师的日子里,也曾听着有关梁绍的事迹,想有朝一日和他在沙场相见,会是怎样情形?
好战的血液流淌在每个东邦人身体里,而东邦少主戎烈,身体里是奔腾着永不止息的热血。
首战告捷,夺下潭州为父雪耻的那一刻,年少轻狂的戎烈,站在潭州城墙上,看着姗姗来迟的对手,咧嘴笑得张扬。
区区梁绍,不过如此。
很快,梁绍给他一记痛击,打得他明白,这人和他从前所想过的一样难对付,像是永不会疲倦,像是永不会移开目光。
他确定目标就在戎烈身上,于是紧紧追逐着,无论多难多险,都从未放弃。
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恰恰激起了戎烈的好胜心。
这是个好对手,配得上他的全力以赴。
这就是戎烈对梁绍的全部评价。
若生在东邦,他不该死,但他是赵人,就该被草原上的狼群啃得渣都不剩一点。
如果……梁绍能糟糕那么一点……就好了。
如果,梁绍能透露出一点,哪怕一点点他的坏、他的恶、他的讨厌,就好了……吧?
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犹如重生的人,怎么一举一动仍然做他的“伪君子”,怎么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比最温顺惹人怜惜的马儿还更剔透纯粹。
怎么无论戎烈怎么施以恶意,他总那样平静冷静温和,怎么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戾气,一丁点儿怨恨。
怎么在戎烈带着满身恶意拽他一起跌进深坑的时候,毫不犹豫告诉他:“踩着我上去吧。”
“你呢?”
“你出去再带人来救我。”
戎烈眯起眼睛,想从里面看见恐惧虚伪,什么都好。
“若我不回来呢。”
他好像从未思考过有这种可能性,也可能是不在乎这个。
他说:“那我就等等。”
这世上果真有这样愚蠢迟钝的人,他对戎烈的信任、温柔像是无条件的,对戎烈不带期许、不计得失。
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怎样在战场上长大的,对抗本性和血肉厮杀,他做了怎样抉择和割舍。
戎烈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诚实向穹苍主坦白了,他对梁绍,产生了不可预估的兴趣。
远超从前的报复心,而裹挟着连他也未曾探究、不曾学会的东西。
有些人的真,是藏也藏不住的明牌。
戎烈坦诚握住那只手的那一刻,感知到不是死敌而是人的温度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是穹苍主选定的东邦君王,他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连东邦旧语的意义都能转移。
昭珠变了含义。
成为了,戎烈的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