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他眼眶红红,没有强行带上笑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说得平静。
“好姑娘,你莫伤心。”他一字一顿说。
棠月颤抖着怔住。
她仰头,握住小哥的手,露出了腕上玉镯,那是很久很久之前,梁安说往后将军府由她当家,交给她的纪宛的遗物。
可是,那些话像是不经思索说出来的好听话,梁安从未真正做到。
“想做什么就去做,不想做的也不要听我胡说。”
这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这些了。
只是……
他轻声说:“别生小哥的气。”
泪从棠月眼角落下。
“小哥。”她握紧哥哥的手,告诉他:“我永远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像她曾一次次保证过的一样,像她从前做的那样。
长久的等待和不断失去的孤独,早已教会她眼泪换不回她想留下的一切。
赵宴时的眼睛总在眼前浮动,棠月比梁安看得真切。
家人陪他走过一程,心悦之人陪他走完以后。
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更不是哥哥活下去的意义。
她这一生,曾被许多手牵住,爹娘、大哥、小哥……那么多数不清的哥哥姐姐,她爱的,爱她的。
这双手承载过世间至真至纯的情意,可她从未独自一人走向远方。
这是梁棠月人生中必须经历的蹒跚学步,握住她的手再紧,也总有放开的时候。
直到,她跪在大哥尸身前才站起来。
她已知道,贪恋他人垂爱是可怜之人的懦弱,活着,是为了去守她想守的。
这一次,她要用自己的脚,去追逐她不曾瞧见过的远方。
不再等待谁来叫她的名字,不再追问何去何从。
她要去,去看替她绾发的姐姐,去找曾将无知女儿从癸水地狱中救出来的姐姐,去看她是否已沦为权谋牢笼里的野花。
若一切都好,她愿陪她盛开。
若已零落成尘,她愿陪她重开。
可不论如何,这一次,她要自己走。
“将林大哥送回京都,交给林二哥哥吧。”棠月想起林凇平的模样,还是没能忍住盈出泪水,“他做错的,也算是……”
那句“偿还了”没能说出口,她也不能替谁原谅他了,林凇平一生追逐着大哥,落得如此下场,又算不上得上是“恶有恶报”?
可即便如此,在她心里,林凇平从来不是“恶人”,他只是失去了方向,走上了一条错得离谱的路。
这些,也与她无关了。
梁安和她的泪都如雨落下,却仍在相拥后各赴前路。
无数次目送至亲远去背影的姑娘,这次换她的小哥哥瞧着她骑在马上,望着那袭白衣如当年母亲般绝尘而去。
她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恍惚间与幼时那个不知离愁的小团子重叠。
不知何为离别的小丫头,咧着几颗米粒大的牙。
她开心叫:“哥哥,哥哥。”
没能等来哥哥折返的怀抱,而眼睁睁看他渐行渐远。
望着一次又一次离去的背影,她的哭声从稚嫩到青涩再到默默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