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里空荡荡的,灯光冷白,郭韵肩膀纤薄,低垂着头昏昏欲睡,听到开门声激灵一下,下意识望过去,见到两人朝自己走来,立刻并膝坐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神色拘谨。
余寂时默默盯着她,观察她的动作和神态变化,她视线朝下,干裂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身体似乎都有些颤抖,这一切清晰落在眼中,他脑海里却只浮现出两个字。
——刻意。
程迩对她的表演恍若未见,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愧疚,急匆匆走到她面前,将盒饭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蹙起眉冷声道:“抱歉,我们太忙了,差点忘记你还没吃晚饭,这是夜宵,快吃点吧。”
郭韵微微一愣,大手颤颤巍巍抬起来,摸了摸消瘦到有些凹陷的脸颊,笑容很腼腆,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明显的可怜:“警官您客气了,我不饿的,有一顿没一顿的,都没事的,就是我离开这么久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抬眼瞄了程迩一眼,舔了舔下唇瓣,声音虚了几分,“我老……”
“公”字还未落下,她神色骤变,立刻改口,“张伯毅那边……”
“人我们已经抓到了,人尚在昏迷中,在医院进行救治,您不用担心。”程迩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神色漠然,淡淡地开口解释,说罢还勾了下唇角,懒洋洋地暗讽,“您也够狠啊,是真舍得用药。”
“我必须一次成功!我要是跑到半路被他抓回去……”郭韵像是没听懂他的嘲讽,贝齿紧咬唇瓣,牙印处渗出丝丝血痕,欲言又止,给足了人脑补空间。
余寂时听到身旁的人哂笑出了声,循声望去。
只见程迩随意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一条手臂微微弯曲,手肘抵在椅自一侧,身体倾斜,双腿交叠,坐姿慵懒,一双漆黑的眼眸就这样似笑非笑、毫无波澜地盯着她。
他之前在郭韵面前一直是唱白脸的角色,此时将不信任表露出来倒是无可厚非,若是过分友善热情才会令人生疑,因此他态度这般恶劣郭韵都没有任何怀疑,只是深深低着头继续沉浸式表演,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这时,程迩眸光一斜,和余寂时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余寂时看出他目光中的意有所指,也明白他的意思,隔着矮桌在她面前屈膝蹲下,仰起头,轻声安慰道:“您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您受到伤害的。先吃点儿东西吧。”
他目光灼灼,带着浓浓的关心意味,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心脏却悬在嗓子眼,头皮也一阵发麻。
这安慰的戏码程迩演不了,他表里如一惯了,强作平静没问题,边缘化打个配合也还算简单,但真让他演起来属实别扭。
不过耳濡目染之下,余寂时还是学到了些程迩演戏的精髓,虽然表情有些僵硬,但他蹲下仰头的动作让他这番话显得格外真诚。
郭韵显然没有察觉出异样,朝着他露出一丝苦涩的、感激的笑容,眼眶微微泛着红晕,哽咽朝他道谢:“谢谢,麻烦您了……”
说完,她垂眸看向盒饭,透明塑料盖被蒸汽熏得发烫,表面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她伸手探了探温度,紧接着摊平掌心拂了拂水汽,看清菜样的一瞬间,指尖僵硬顿住。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抬眸望向余寂时,见他依旧目不转视地注视着自己,喉咙一梗,眼底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开口询问:“二位警官不去吃饭吗?”
余寂时将她的紧张尽收眼底,眸色微暗,紧接着站起身,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转身的间隙调整了一下表情,再度看向她时依旧温和如初:“我们傍晚在您店里就吃过了的,您吃吧。”
郭韵讪讪点点头,下颌线条紧绷,后槽牙隐隐发力,颧骨的凸起愈发明显,手指慢吞吞掀开塑料饭盒的盖子,动作极其迟缓。
她一手端着盒饭,一手拿筷子,微微俯下身,筷子毫不犹豫挑起一簇白菜,送入口中,咀嚼得也极慢,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
余寂时目光一瞬不移地紧盯着她,只见筷尖在荤菜里漫无目的地、象征性地拨弄几下,最终还是夹起了一柱白菜,机械地塞进嘴里。
她的喉结微微滚动,艰难地将食物咽下,感受到两道直勾勾的视线,抬眸扫了下两人,眸光中泪水攒动,带着几分怯意与无辜,声音轻得几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有……有什么问题吗?二位警官为什么……这么盯着我看?”
她的手指急促而反复地摩挲着筷子,脸颊发红,带着几分促狭和不安,似乎是被盯得有些羞涩,可在两人身上徘徊的目光里,却隐隐藏匿着一丝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