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臣问:“我再问一个问题,黄厨头知不知道你们关系很好?”
我回答:“知道。前次在赵太妃宫,黄厨头还为此与徐司房过不去。”
毛大臣说:“这就是宁可信其有的原因。”
我和周爷再度惊讶,啥意思啊?怎么听不明白呢?
事后多年我还为这事惊讶,惊讶毛大臣高人一筹的见解,别说我了,连周爷如此聪明的人也犯糊涂。我平日老爱说时运不济的话,总觉得给我机会我也能做一品二品。那次事情教育了我,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内务府大臣,不是个个高官都是酒囊饭袋,江山社稷总是建立在一大批干臣基础上的。从此我更加发愤学习,特别是学文化,从“人之初”开始,《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兼收并蓄,看不懂原著就挑灯夜读朱熹的《四书集注》,算是慢慢有了学问,也不枉做一场总编撰官。这是后话,容我慢慢道来。
我和周爷蒙在那里接不上话。周爷说:“请大人明示。”
毛大臣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你们还得多读书。我们爱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境界、一种追求、一种信仰,其实不然,还是一种策略。你们想想,黄厨头明知徐司房与崇孔是亲戚是朋友,照说应当回避,可为啥还要请他喝酒?还要告诉他一箭双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
周爷有所醒悟说:“毛大人的意思是,黄厨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别有企图,那就是通过徐司房的嘴把他会做一箭双雕的事转告崇孔。”
我一听恍然大悟,哎呀叫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啊!有可能,完全有可能!毛大人料事如神啊!我又犯糊涂了。”
毛大臣说:“崇孔你刚做官,自然有所不知,不足为怪。我也并非料事如神,不过是一种思路。为官者思路要清楚,不可犯方向性错误。你们下去照这思路做做,看黄厨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咱们再做最后决策。”
我和周爷便依据毛大臣的这个思路下去商量对策。我再也不敢妄下评判,请周爷指教。周爷说他也在学习,要我也别妄自菲薄,大家按毛大臣思路一起商量。我们认为,黄厨头这样做有三种企图:一是愿意帮助我们解决一箭双雕膳谱困难,帮我渡过难关;二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帮我,特别不想让蒋爷知道;三是他不想与蒋爷脱离关系,很可能有重大把柄被蒋爷捏着。我们决定“宁可信其有”,想法悄悄从他手里弄到一箭双雕膳谱。我们也做了“宁可信其无”的准备,不能让他抓住我们真的没有一箭双雕膳谱的把柄。我们的办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由徐司房来办这个差,但又不能对徐司房和盘托出。
当天傍晚快关宫门时,我在路边候着徐司房,说是娘有话要带给他娘,把他拉到他坦街喝酒说事。他坦街晚上生意格外兴隆,宫里不当值的太监、宫女、护军和内务府官员都出宫来到这儿消遣娱乐会朋友商量事,人来人往,比肩接踵,而鳞次栉比的临街店铺则是灯火辉煌,把整个护城河辉映得波光粼粼。
我带徐司房来到皇城根酒楼楼上的一个包间,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对小二哥说声“有事别打搅”,便关上门喝酒聊天。徐司房娘是我娘表姐,从小在一个村长大,自从嫁人各奔东西也只有过年回娘家时聚聚,倒是因为我的缘故,我那时刚进宫娘怕我受欺负,去了徐司房娘那儿两次,平日断无往来。我说我娘有话要带不过是幌子。
徐司房坐下就问带啥话了。我边替他斟酒边说:“喜事喜事。娘叫你带话给你娘,请她老人家下月来我家吃红蛋。”徐司房惊讶地说:“你媳妇要生啦?啥时的事啊?没听你吱声啦!”我说:“瞧郎中了,说是下月十号左右生。娘说了,娘和你娘事先有约,有孙子都得请请。”徐司房说:“就这事啊,用得着跑这儿破费吗?也真是的。”我说:“没事咱兄弟就不能聚聚啊?你才真是的。”我们哈哈笑。
徐司房好酒,闻着酒味迈不开腿,有人请客还有客气的?自然当仁不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可以喝酒,但没有酒瘾,陪客自然没有问题,就替他斟上酒和他碰杯一饮而尽。三杯酒下肚,徐司房的话来了,说前次跟你说的那事如何了。我正等着他这句话,就说:“我还是不相信。”
徐司房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靠谱的事我能跟你说吗?我敢拍胸脯,这事没错,要是错了我……跟你姓。”
我说:“当真?”
徐司房说:“一言九鼎!”
我说:“那好,我就信你这回。不过送佛送到西,你还得帮我。”
徐司房说:“这自然。怎么帮?”
我指指窗外斜对面的店铺说:“你瞧那是啥店?”
徐司房踮起脚顺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嘿嘿笑说:“让我去他那儿干吗?”
我说:“你知道我不好出面找他的,再说他答应的是你,未必肯买我的账,又再说你是他的上司,县官不如现管,只有你去合适。”
徐司房说:“我去他那儿干吗?”
我说:“他不是要请你吃一箭双雕吗?你去找他做给你吃。”
徐司房嘿嘿笑说:“知道你的鬼主意了。”说罢端杯喝酒抿嘴笑。
我说:“想歪了不是?”
徐司房说:“你知道我咋想的?”
我说:“怎么不知道?”
徐司房说:“说来听听。”
我说:“让你白吃一顿呗。”
徐司房说:“把人看扁了不是?我姓徐的啥时上门讨吃的了?要去你去,我不去。”
店小二敲门送菜进来又出去。我替他斟上酒与他碰杯喝干,说:“我不是让你去占便宜,是有件事要你帮忙。”
徐司房说:“这我可以去。咱们旗人就这脾气,扫面子的事再行也不行。”
我说:“你也不问去干啥就答应?”
徐司房说:“你瞧你还是不理解咱旗人,兄弟帮忙还需问原因吗?你说咋干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