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36晚安海戈“说到这个,那家伙死了。~du_′xi~a??+h_u·′c~¨”斯纳克随随便便地说了这句话。海戈回过神来,望了望自己眼前的威士忌。身旁还是斯纳克。相同的灯光,相同的位置,相同喧闹嘈杂的背景声。只是换了不同的酒。这又是新的一天?海戈下意识揉了揉眉骨。也许斯纳克说得对。他最近是有点心不在焉。“那个家伙?”“把半张脸烙在烧烤铁网上的那一位。听人说他的尸体被丢在混居区某个下水道里,太阳xue被崩了一枪。整个人都被污水泡发了,褶皱的皮肉挂着绿藻,脸像是一块被捣烂的隔夜乳酪。”斯纳克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那家伙是个专职勒索犯,往不合作的商铺里扔樱桃炸弹。这次估计是终于倒了霉,被人干了黑枪。照我说,他死有余辜。但是我们那只小鲫鱼被吓得不轻。他还未成年呢。这两个晚上我得拍着他的背、往他嘴里塞安抚奶嘴才能让他安然入睡。如果下次‘烧烤’,可别再当着他的面了。”“我会注意。”斯纳克咧开嘴笑了笑,兴致盎然地问道:“你觉得在屠宰场干活的经历,对‘这种事’有帮助吗?”“当然。你会学到该从哪里着手,刀尖才不会被肋骨卡住。”斯纳克笑个不停,差点跌到吧台“致屠宰场,”他移过酒杯,冲海戈的杯上敲了一记,感概地叹了一口气:“某种角度上,人也是动物。屠宰就是最好的杀生演练。在那地方呆过,也很难对死亡呐、尸体呐大惊小怪了吧?”海戈注视着酒上摇晃的白色浮沫,蠕动破碎,像是一只只翻滚的蛆虫。……或许,并不是因为屠宰场。他什么也没说,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浆划过咽喉,像是被灌进一座空心铜像。或许是因为海戈四岁就见识过死亡。那个年轻的女人趴在卫生间出口的瓷砖地面上,脸朝下,埋在自己的呕吐物里。±零)·点
到底吃的是什么?”“他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哭一声。xi!n·2+b_!,kc_老实说,我觉得他已经精神崩溃了。”“他太小了,还谈不上崩溃……他也许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幸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对那段记忆已经十分膈膜。只是还记得儿童保护中心的接待处,他被刷洗过四遍,剃了光头,以便把头发里那股经久不散的尸臭彻底洗去。他呆坐在桌子对面,闻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廉价肥皂的刺鼻气味。他看着对面的警员,用笔尖敲着谈话本,怜悯同情地朝他俯下身来。他和颜悦色地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经由儿童保护服务中心运作,海戈被送入了福利院。在那里冷淡的管理体系和拮据的物质条件下,一群无父无母的孩子暗中地形成了某些针锋相对的小团体。有些“小头目”顾忌沉默寡言、身形却日渐高大的海戈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开始不着痕迹地挑衅他,冲着他鼓着腮帮怪笑,或是往他脚下吐口水——太不着痕迹了。海戈的超绝钝感力只让他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脸部抽筋,或是得了严重的咽炎。到海戈再稍大一些,会莫名其妙走到他面前,拦住他去路的人,从摇晃着肩膀邪笑、嗓子里咕噜作响的男孩,变成了眼神明亮而闪烁、时不时低头撚着衣角的女孩。后者似乎更叫他费解。她们毫无来由地笑个不停,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快速地说着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他还记得有一对深色皮肤的姐妹邀请他去电影院。那场是风靡一时的《乱世佳人》。电影院里人满为患,他在黑灯瞎火里束手束脚地坐了四个小时。接近片尾之时,女主泪流满面地向男主表白,戏剧张力到达了巅峰。周围惊叹、欢笑、啜泣连连,好似人人都受到了一场纯净的精神洗礼。但是海戈完全一头雾水。因为女主总是在想着另一个男人,还马不停蹄地和其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结婚。而男主,这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则一直在对女主挑刺、挖苦、挤兑个不停。他怎么知道他们竟然相爱?反倒是那个女二,一路上与女主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他还以为女主和女二才是一对呢。电影散场了,他们走出电影院。观影者意犹未尽,议论纷纷。旁边的女伴不停地和他反复述说,那些缠绵、美妙、令人心碎的感情,激发了人性中多么崇高的部分,说到动情处,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海戈在一旁捧着爆米花,无辜地承受过路人指责的目光。“难道你一点触动也没有吗?”女孩们着恼地望向他。——这句话,在往前或往后,被各种各样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对着他说出来,多得像是临期打折商品里附赠的广告单。为什么要问他有什么感受?流水从石上滑过,石头会有什么感受?最后女孩们也只能对视一眼,耸耸肩放弃。那个年长些的女孩似乎看透了他,半是调侃、半是怜悯地对他说:“天啊,海戈,你就像个空洞一样。这世上一切东西到你身上都沉了。”她咯咯直笑,咕哝咕哝饶舌般笑道:“好消息是,坏东西沉了。坏消息是,好东西也沉了。”酒吧打烊后,人走灯灭,酒意阑珊,众人各自归巢。海戈把醉醺醺的好友扶到客房、丢到他自己床上,又和伙计们交接好营业事宜。洗漱,关灯,一个人躺回床上,阖上双眼。有白日里的喧闹做对比,深夜的寂静像是一颗钻进领口的海胆,冰凉地贴偎着你的皮肤,时不时用尖锐的刺扎你一下。在这人事俱寂的黑暗当中,感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有时候会恍惚回忆起,那些白日里他几乎淡忘了的体验。有的时候是温暖修长的手臂,紧紧缠绕,用力地拥匝着他;有时是潮湿濡热的呼吸,柔软的唇,湿润的吻,密密层层坠落在身体的每一寸。有的时候是悦耳的声线
,低柔细语、欢笑调侃,不厌其烦地述说着种种小事……有时候,仅仅是凝视着的目光,澄澈、温存,静谧得像是月夜下的海,时而又奇异、剧烈,甚至可以说是强悍,一种精神性的力量,从那双眼睛中迸发出来。……那些东西太陌生,也太短暂。他还没来得及识别,一切就都像烟雾一样崩裂、涣散。原本,性是一件多么简单明了的东西。重复黏膜的摩擦,进行体液的交换,像张嘴吃下食物一样直接填饱生理的欲求。对象是谁,似乎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需要了就去找,满足了就离开。既然食欲无需避讳,性欲又何必压抑呢?看看春季深夜里嘶哑着嗓子拼了命嚎叫的野猫,焦躁、痛苦、骨瘦嶙峋,受着欲望的折磨。这个世界的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有时,进食和性甚至很难被称作一种享乐,那仅仅只是不得不填补一种无法摆脱的生理需要罢了。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麻烦的家伙,把这种事变得那么复杂……执着于爱抚,热衷于询问,莫名其妙的夸赞,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热情,痴迷,娇气,黏人……叫人难堪,叫人无所适从。有时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枚沉眠着的牡蛎。那双雪白纤细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掰开灰暗粗糙的坚壳,鲜红湿润的唇舌,舔着藏匿其中的软韧的核心,将整块蚌肉温柔细致地裹在温热的口腔之内。虔诚,专注,像在舌下珍藏一颗宝贵的明珠。绵绵的吻,蜜样的津液,潺潺地流淌过浑身每一寸肌体。有时,他实在被闹得受不了了……翻过身去,沉着嗓子申明道:“好了。我要睡了。”对方这才恋恋不舍地止歇,伸手拥揽着他,用鼻尖亲昵地挨蹭着他的后颈。“好吧、好吧,”他眷恋地呢喃着,“明天见。”他贴近他身后,吻着他的头发、他的颈项,像是动物在巢xue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柔声说:“晚安,海戈。”他下意识地说:“晚安,阿奎那。”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他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转回了身去。床的另一侧,理所应当地空无一人。只有冷清的夜风,长驱直入灌进空荡荡的房间。床对面是无声洞开的黑黢黢的窗,窗叶上黏着夜蛾破碎的翅膀,像是从心的空洞处豁开的缺口。【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小情侣碰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