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她看向太后,刚巧和太后目光相对,后者微笑。
“阿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季菀面上不动声色,“姑母特意召见,想来必有深意。”
‘姑母’和‘太后’之间的区别,不用细说。
萧雯则有些莫名。
太后神色浅淡,“从去年五月开始,你就不怎么进宫了。皇后的心思,看来你是揣摩得十成十了。”
季菀沉默。
萧雯疑惑,“姑母,您此话何意?”
太后笑笑,“皇上虽非我亲生,但自小长在我膝下,他是什么心思,我最了解不过。当年陆大姑娘凶悍泼辣的名声在外,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惧她三分。偏偏皇上不怕,仗着和陆三郎关系好,经常往她跟前凑,一口一个‘澜姐姐’的叫。她虽看似豪放不羁,却最是心细不过,瞧出了皇儿的心思,干脆便躲去了边关。硬是在那苦寒之地,足足呆了一年,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陛下对陆非澜的心思,当年宫中上下都知道。萧雯是晚辈,那会儿都没出生,对这些个陈年往事,自是不知情的,是以颇有些惊愕。
季菀没吭声。
太后又叹了声,“皇上十二岁的时候,便求过我为他向陆家提亲。却没想到,陆大姑娘自己搭了擂台比武招亲。”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半是欣赏半是叹息,“她出嫁那年,皇上才十四岁。年少情深,说是剜心之痛也不为过。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不甘的。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放不下。盼了将近二十年,终于将人给盼回京了,却至今未曾见到一面。”
陆非澜每次入宫朝见,见的自然是皇后。陛下在前朝,当然是见不着的。
“咫尺天涯啊。”
太后摇摇头,“皇上心里其实也明白,再是不甘心,也只能认了。不过大概是爱屋及乌,也或者总想抓住点什么来证明曾和她多少有些牵扯,也算是自我安慰吧。也就动了想让薛家小女入主东宫的意思。”
萧雯这次的惊愕只是一瞬,未持续太久。
“皇后是个明白人,可再明白,她也是个女人啊。”太后神情颇有些怜悯和不忍,“总归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于是,便瞧中了你家闺女。”
萧雯立即看向季菀。
季菀抿唇,半晌方道:“那姑母呢?是希望陛下如愿,还是皇后娘娘如愿?”
太后抬眼看她,眼神平静。
“这偌大京城,遍地世家,谁不指望着和皇家攀亲结缘,若能出个皇后,那更是祖上积德。可偏偏陆家人,从来都不稀罕。你那大姑子如是,你也如是。”
“姑母言重了。”
季菀沉稳道:“浩浩天威,普天之下谁敢不从?只是小女性子顽劣跳脱,实不能伴于君侧。”
太后依旧神色浅淡,“你都叫我姑母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便不必再说。”
季菀沉默一会儿,正色道:“姑母敏慧,侄女不敢欺瞒。是,我不希望曦儿入宫。您在这宫中几十年,最是知晓这宫中的富贵背后的艰险。我是一个母亲,只盼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平顺安乐。那些刀枪针芒背后的荣耀,她没那个命去享。”
这话说得有点大逆不道。
萧雯微惊,“阿姐…”
太后面上却毫无怒色,神情中反倒是有些微的深沉和寂然。那是多年深宫生涯,留给她的。正如季菀所说,这宫中荣耀富贵,却也危险重重。
她沉吟着,空气静得有些可怕。
萧雯终于忍不住,“姑母。”
太后重新看向季菀,半晌,吐出一口气。
“人一辈子,难得从头到尾都活得明白透彻,无怪乎,当年陆老太君能瞧中你。有你这样的宗妇,是陆家的福气。”她顿了顿,又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季菀松了口气,起身,匍匐于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多谢姑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