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曦用下巴蹭蹭她膝盖,声音软绵绵的,“娘,我舍不得您,舍不得爹,舍不得哥哥,还有阿鸢阿桓…”
季菀叹一声,“娘也舍不得,可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看你音姐姐,都怀第二个了。还有你卿姐姐,孩子都能走能跳了。明年你哥哥也会娶妻。过个一两年,兴许都自己做父母了。”
陆知曦没说话。
季菀低头看着长女俏丽的侧脸,“你刚出生那会儿,小小的一团,见了谁都笑。可是谁若是惹了你不开心,你就嚎啕大哭。等会走路了,就关不住,天天就想着往外跑,皮的跟猴似的。那时候府里姐妹不多,卿儿身体不好,几乎不怎么出门,你便喜欢和阿音玩儿。后来她养在我膝下,你就格外黏她,天天姐姐姐姐的叫,我都担心她受你影响也变得跟你一样调皮。不过阿音从来就是温柔安静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陆知曦都不大记得了,但姐妹中她从小跟陆尔音是最亲的,三岁以后的事儿,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再后来,你三姑姑带着荀哥儿和芹姐儿回府,芹姐儿性子有些内向,不爱说话。你就带着她一起玩儿,她便也喜欢跟着你,好似你才是做姐姐的一般。可是啊,你这爱闹腾的鬼灵精,玩儿起来就没个底线,还唆使玙哥儿他们上树给你抓鸟,被发现了,你就跑你祖母那里哭,你祖母心疼,反过来哄你。倒是你几个哥哥替你受过,一个个扎马步顶大碗挨板子。你四岁的时候,打翻砚台,把你六婶子准备送给她嫡母的松山贺寿图给毁了,吓得哇哇大哭。你太祖母还以为你受了欺负,让你六婶子受了好一通委屈,她还得熬夜重新画了一幅新作。我要罚你,你祖母就拦着,说你还小,不懂事。小孩子,调皮捣蛋很正常。你怕回来被我骂,当晚直接就睡你祖母那了。哎呀呀,你小时候干的‘坏事’可真不少,还总爱捉弄哥哥姐姐们。偏偏大家都宠着你让着你,你呢,最是会恃宠生娇,越发胆大。可还记得,七岁的时候,非要闹着跟你哥哥他们去郊外策马,结果差点从马上摘下来,一直哭着回来的。”
这事儿陆知曦印象深刻,因为那是头一次被母亲‘狠狠’的责罚了一次。
此刻听母亲提起年幼时的‘糗事’,陆知曦也有些不好意思。
“祖母说,女孩子,性子就要活泼些才好。”
季菀笑,“你那哪是活泼?简直就是闹腾。你那些个姐妹中,就你最贪玩,小时候功课也是最差的,回回被先生考都出错,罚你抄书你还到处找帮手。偏偏你的姐姐哥哥们又乐意帮你,抄出一堆自己迥异的文章,让先生哭笑不得。抄了那么多,他们个个都倒背如流了,你却摇头晃脑的总是背不全。先生都还没打你手心,你就开始哭。小时候还好,你哭就哭吧,没人笑话你。后来阿桓阿鸢长大了,跟着上学堂,你一调皮捣蛋他俩就轮番的揭发你。你是姐姐,又好面子,只能忍着不哭出来。下了学就跑来找我告状。”
陆知曦摸了摸鼻子,嘟着嘴道:“阿鸢阿桓从小就跟小大人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刻板严正,先生还夸他们宠辱不惊,有大家风范,老是拿他们当教材教育我。我就不不明白了,明明我们几个都是您生的,哥哥说他小时候也调皮,偏生就阿鸢和阿桓,规规矩矩得没有半点孩子该有的活泼童心,闷死了。”
季菀失笑,“哪有这么说自己弟弟妹妹的?你这当姐姐的,忒不称职。”
“本来就是嘛。”
陆知曦蹲累了,起身坐到她身边,“他们俩从小就一副高冷的模样,尤其是阿桓,牙尖嘴利,就爱跟我作对,不去做御史真是太可惜了。”
结果这个弟弟压根儿看不上御史这个官职,一个世家公子,偏要去学经商。
季菀想起儿子的‘伟大志向’,心中不免又是一叹。
母女俩衣衣话别,直到子时,陆知曦才回屋去了。陆非离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妻子写满伤感的眼,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广宁侯府和咱们也就隔着两条街,什么时候你想曦儿了,就可以去看她。”
季菀没说话。
女儿嫁出去后就是别家的儿媳妇了,她总不能天天跑去叙母女之情。做母亲的,也不过就是盼着儿女们都过得好就行了。孩子们总有长大的一天,她管不了一辈子。
……
八月初九,宜婚嫁。
一大早,陆知曦就被叫起来各种折腾,穿嫁衣,上妆,所有本家的姐妹们都来了,围着她笑。
六岁的祥哥儿仰着头,微微长大嘴巴盯着堂姐,然后傻笑着说:“三姐姐漂亮。”
长辈们都笑。
季菀看着女儿,眼神温柔。
外头响起唱喏声,新郎来了。
陆知行带着弟弟们去堵未来妹婿了,一个比一个会刁难人,文试武艺皆不放过,搞得跟殿试钦点状元一样。
陆易茗偷偷来告诉季菀,“三姐夫好惨,大哥他们多少都放水,可阿桓软硬不吃,出的对子一个比一个难,还不许三姐夫请人帮忙。阿桓从小功课学得最好,连先生都考不住他,三姐夫擅武。阿桓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他的嘛。哎呀,他小时候最爱和三姐作对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挺护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