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快来放爆竹!”
浮星煜难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听沈银在院子里叫崔萑。
昨夜“祭祖”之后,和崔萑回家来煮雪烹茶。
品茗胜似饮酒,酒后吐真言。
崔萑没去书房睡,窝在圈椅醉酒似的将自己从前的故事一股脑地讲给浮星煜听,许多新奇的玩意,许多难以想象的道理,他想回去的理由充实到从衣食住行到婚丧嫁娶。
崔萑头一次完完整整对外人说出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隔阂与抗拒。
浮星煜难得的有些语塞词穷,没有捉着话缝调戏,只是安静听讲。
看着明知他体质异于常人还是将床铺让了出来,自己去睡一张小榻的崔萑,浮星煜心情复杂。
崔萑头脑聪明,有时又单纯直率得过分。
崔萑以为见过几个亲戚,知道了他的身世,晓得他有个为妖的母亲,就戳中了他心头的柔软之处,同情和善意就泛滥起来了,觉得两人之间可以推心置腹称兄道弟。
天真得可怜。
人心隔肚皮,何况是浮星煜。
浮星煜向来少觉,记不得昨夜是怎么睡着的了,心口盖了块毯子,竟也没热醒。
睡到快正午醒来站在门口,看崔萑和沈银在小池塘边鼓捣炮仗。
那是沈银从整挂的挂鞭上拆下来的,沈银自己不敢放,便将火折子和炮仗都塞到崔萑手里。这姑娘胆子不大主意却多,撺掇崔萑点着炮仗往结冰的池塘里扔,看能不能炸开冰面。
崔萑穿着滚白狐边的石青色长袄,形容清俊,像一株凌冬的翠竹,他点火之后专心看着引信,丢早了怕被冰水打湿,丢迟了又要炸手,估摸着差不多丢出去能在碰到冰面的同时爆炸才好。
仔细计算了一番,扔出去却没听着响,原来是个哑炮。
又点火又扔,沈银忙着捂耳朵,浮星煜俯身捡了块石子,将池塘冰面砸出个巴掌大小的破洞,放出冰封的一汪池水来,刚巧崔萑扔出的炮仗顺着冰眼掉进水里,炸起一人高的水花,崔萑赶忙护住了沈银闪躲,他自己转身撞进浮星煜怀里。
崔萑的呼吸近在咫尺之间。
飞溅的冰水湿了浮星煜满身。
反倒更热了。
越冬的芦苇在火药味里轻颤。
崔萑没管自己额头撞得不轻,低头拍拂他身上水渍:“多大的人了,玩起来小孩子似的淘气。”
或许是顾及沈银在场,孟浪的话噎在浮星煜喉头,他后退半步,与崔萑拉开距离:“只怪你扔得太准。”
崔萑把浮星煜当个年龄大的小孩看待,不和小孩讲道理。送了妹妹出去,转身回来对他道:“午饭快好了,虽然不如晚上的年夜饭丰盛,但我母亲亲自下厨,滋味很好,我每样端些回来给你,放凉了尝尝。”
浮星煜道:“我想去桌上和你家人一起吃。”
崔萑讶异:“你能习惯?你不是从来不吃热食吗?我以为你是不能吃。”
浮星煜边往外走边道:“能吃,但吃了会难受。”
崔萑问:“为什么?”
浮星煜反问:“听说过焰口吗?”
崔萑心头一沉,点头:“饿鬼之名,腹如含炭喉细似针,口吐焰火,饱受折磨。”
浮星煜夸他:“你这脑袋,读书是真好用。”
崔萑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可你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