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崔萑就被商玄驮在了背上,平稳缓飞,在蒹葭馆落地,崔萑才从梦里醒来。
天已经大亮了。
大年初一,家里风平浪静,昨夜的风波仿佛并未惊扰崔家过年的氛围。还在假期,官员大多不必处理公务,但照例今日是要入宫朝拜君王恭贺新春的,名曰大朝会,所以崔文应早早地出门了。
崔萑在自己院子里用了早饭,到大门口见站岗的雪人碎了一只,坍塌成一堆顶着碎裂的红纸的雪泥。
按照习俗,初五之前都不能扫地,那堆雪泥无人清理,融化又凝固,周身罩了一层薄脆的冰壳,像一颗白瓤的冰糖葫芦。
那道殷红的朱墨没有褪色。用浮星煜的血调的墨,用他的墨勾的红唇,所以是他的雪人。
浮星煜的雪人坏了。
以后有机会赔他一只。
崔萑在门口站了一会,风雪不停往身上扑,若不是脖子上的伤口还未愈合,紧贴皮肤的药膏嗖嗖泛着凉气,崔萑几乎要以为昨晚是一场梦。
伤口不算太长太深,但伤在最脆弱的脖子上,可以算生死一线的凶险之事。崔萑却不能表现出虚弱来,上过药,用纱布裹好,再穿一件毛领的冬衣遮住伤处,除了脸上血色有些淡,行动受限说话不能高声,看起来与平时差别不大,不会让还不知情的家人担心。
崔萑试探着问妹妹昨夜情况,沈银道:“哥哥你还说呢,你可没陪我堆过雪人。那也罢了,堆雪人能把那尊来历不明的大佛送走算是一桩好事,大过年的,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团圆。可是你心不在焉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也不帮我放爆竹,还没守完岁呢就说要去睡觉,而且你还没给我压岁的红包!今天可得陪我去市上好好逛逛!”
崔萑被沈银环着臂弯走出蒹葭馆,正厅之前的院子里竖起高高的竹竿,顶端悬挂一块红布,人们以之祈求健康长寿,幡子随风猎猎作响,很添喜气。
崔六九套了马车,沈银不用他跟着,身着男装自己往驾车的位子一坐,让崔萑进里面,把伞也交给他:“昨夜就开始下雪,一直也不停。哥哥你没多久就要考试了,别着凉。东市离这里还远,等到了地方再下来陪我。”
马车平稳开动,崔萑头脑未清,听着车轮轧过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慢慢整理起思绪。
家人并不知道昨夜自己进宫还险些丧命,门口的雪人坏了,所以宁王的确派人前来搜查,但浮星煜将他们拒之门外。崔萑进宫之后,家里还有一个“崔萑”,应该是浮星煜扮的,只不过能拟态却不能还原性格。
穿他的衣服还用他的脸,浮星煜真像是长在了他身上,赖在了崔家。
真就这么喜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萑脸上发热,及时按住思绪,不往浮星煜身上深想,转而回忆昨夜那场古怪的宴会。
宁王知道皇帝设宴,并且设计了六皇子的昏迷,这毋庸置疑。
此局虽摆明是欲加之罪,但宁王吃准了皇帝怯懦,硬要给公主定罪,无人能将他压制。崔萑或许是他意料之外的变数,但至多也只能拖延时间,只要皇帝不强硬直面,崔萑再怎么有理也无济于事,所以宁王没必要将此事做得过于强横。
然而宁王却在听了贵妃耳语之后暴怒,不顾后果地举剑逼问崔萑,要他拿出解药。
崔萑哪有什么解药给他?
六皇子昏迷难道不是宁王自导自演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萑仔细回想当时众人神情,在他受伤流血的刹那,徐家众人的茫然是真是假不好确定,但雍容高傲的贵妃的确是哭花了妆肿了眼睛,完全是不知所措六神无主的样子。
能让一位母亲慌乱至此的,只有是孩儿遇险。
所以六皇子起先无恙,但后来确实出事了,贵妃与宁王的计划横生变数。
布局之外还有布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黄雀?
沈银的声音将崔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哥哥,虽然我现在已经自由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个好成绩。说出去,我有个做大官的哥哥,多有派头。前些天那个白毛神棍耽误你读书,老崔头竟然也不管。考试是二月吧?也没多少天了。”
崔萑“嗯”了一声,纠正道:“浮星煜不是神棍,他对我有恩。”
沈银边驾车边闲聊,啧啧玩笑:“哥,我可不会认这种人当嫂子,就算我闭着眼睛认了,老崔头那关你也过不去。”
“少看点话本,报恩又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一种方式。我和浮星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