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
崔萑抬眼看天际,像是有电光火蛇在密云之下涌动,定睛再看,浓黑的天幕没透出一点光彩,雷声像是遥远的幻觉。
皇城内刀光剑影,皇帝盼望的救星正在挨家挨户地讨米。
长安有几十万人口,约十万户,但要收集千家米并不容易。
虽然大多数商铺已经恢复了营业,但还有许多人家除了采买生活用品,大多数时候都关门闭户。
一家家叩门,约有三分之一会应声开门,但一看见绿眼白发的浮星煜,吓得便要关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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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外族,胆子不那么小的,听见说讨米,还只要一粒,又往诅咒害人的歪门邪道里想,急忙用栓子紧紧抵门,警告再不走就要报官。
也有胆大且心善的,能耐心听完浮星煜说要千家米来治眼睛,从米缸里舀出冒尖的一瓢来,听说要不了那么多,便挑最饱满成色最好的一粒送出去,末了还要感叹一句,年轻轻的不容易,治好了眼睛以后的日子还长……
不知走了多久,敲了多少户门,长安的世情百态都看遍了,那一粒粒或长或圆的白米乍看相似,仔细分辨,每一粒都有自己的故事。
连绵半月的雨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停了,但屋檐下台阶上都长着绿苔,踩上去就容易摔跤,崔萑扶了浮星煜几次索性把人往身后扯:“像你这样得收集到什么时候?”
浮星煜用衣袖兜着要到的米,垂眼:“萑萑,我没有故意拖延,已经有——”
崔萑看着他,住户人家灯笼昏黄的光照得他肤色像暖玉一样柔和,浓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鸦翅般的阴影。
浮星煜真的很好看。
一半狐妖血脉让他在垂眸抿唇时格外显得无辜而真诚,就算犯了天大的罪过,和他对视一眼心头就软了,不忍心追责。
怪不得说狐狸精扰乱人心呢。
浮星煜数不清楚有多少米粒,但崔萑记得每一次站在他身后,看着朱门或蓬门向他打开时,心头欢喜又不欢喜。
“已经有九百六十五粒了,还剩三十五粒。”
浮星煜苦笑:“萑萑记性真好。就这么等不及想和我划清界限?”
崔萑抿了抿唇没回应。
换成崔萑去敲门之后收集得快了许多,到底是跟着高僧学过一段时间佛法的,又长了张斯文正派的脸,气质温和无害,说出的话听者自然愿意相信。
沿着朱雀大街一家一家走过去,几乎是每过一处就收获一粒,崔萑默然算着数心跳又闷又急。
忽地听见急促马蹄声在背后响起,有人高声吆喝着让速速避退,崔萑回头的功夫,急速奔策的人马就已近在咫尺,浮星煜及时拽了一把,和崔萑一起退在了路旁,这才没有撞上。
肌肤相贴,掌心的温热,让人瞬间恍惚。
身着天策府军服的数百人浩浩荡荡地当街疾驰,经过之处满地蹄印,泥泞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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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星煜低声问:“没事吧萑萑?”
崔萑怔了怔,摇头:“这样的阵仗太罕见了,发生了什么?”
浮星煜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应该是有人按捺不住了。暗时作乱,无异于掩耳盗铃。”
临街做小生意的商贩扶起被冲垮的摊档,走街串巷的货郎消息灵通,交头接耳议论间有人提到“造反”。
目光循着马蹄印迹延伸,朱雀大道两侧多是达官贵人居所,尽头有长公主府,永安公主府,大皇子怀王、二皇子端王也住在附近。
这些人当中,有心思、有能力反的应该就是徐祈了。
跟上去果然遥遥见到端王府门口有重兵把守,看热闹的百姓围了许多。
崔萑并不意外徐祈会造反。既知沈银有凤格,又眼看着怀王因为户部的公职和沈银搭上了关系,再加上怀王妃在大慈恩寺险些坠井之事并不算秘密,诸多线索联系起来,他自然清楚皇帝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人生最难是甘心满足,自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是为人作嫁,不怪徐祈会铤而走险。
王府里传出哭号,打砸声时而响起,外头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富贵,还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哪有儿子反老子的,活该粉身碎骨。
无论这场父子反目的闹剧中谁是谁非,皇权制度之下谋逆是大罪,抄家只是个开始,受牵连的众人到底会是何下场,崔萑不愿深想。
“那孩子会受牵连吗?”崔萑问。
浮星煜不假思索道:“既然做了徐攸的徒弟,和徐祈就没什么关联了。徐攸的府邸就在不远处,要去看看吗?”
崔萑看向浮星煜,或许他早料到这一天,所以会去“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