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荼和商玄来到禅房时,浮星煜面前香炉燃出的白雾实时显现崔萑在梦中的情境。
但浮星煜根本没看,他正在专心往刻好的桃木板上填涂朱墨,那本就存量不多的竹罐已经快见底了。
商玄可惜道:“这墨是主人的血调制而成的,能降群妖通上神,治病救人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么珍贵的东西,挂在凡人的门楣上,他们怎么消受得起!”
白雾里崔萑的形象影影绰绰的,魇妖说到妖界传遍了他和浮星煜的事,浮星煜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了一眼,见崔萑沉默良久终究是没有辩驳,淡淡一笑。
腾荼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用尾巴一卷让商玄靠后,笑得很是谄媚道:“崔萑是主人的人,用点主人的血怎么了?主人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有什么不舍得给他的?主人,这些天有你在崔萑身边守着,我们不好打搅,所以来得迟了些。其实打心底里,我们是像敬重你一样敬重你夫人的。”
浮星煜没计较一鸟一蛇这些天玩忽职守到底去哪玩了,只问:“带来了?”
腾荼点头:“要现在放进去吗?”
“先看看崔萑会怎么处置。”浮星煜将桃木对联的红字勾好,举起来端详,低声喃喃,“好像用红墨写名字有些不吉利呢……”
腾荼听着自家主人这语气有些不对,心里一紧:“主人你说什么?”
浮星煜摇头,指尖在桃木板子上轻轻敲打:“没什么。对联挂在门楣上,光有上下联不行,还差个横批,等皇帝醒了再让给他给我刨一块板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梦境还在继续。
崔萑被魇妖的话深深震惊,心想到底是谁给他传的绯闻。
可能是资深话本读者腾荼小白蛇,可能是白手套黑猫履雪,甚至可能是浮星煜本人亲自造谣。
不管是谁,现在不是辟谣的时候。
崔萑看出面前的魇妖并非只想从皇帝梦中获取激烈的情绪,她想将皇帝困死在梦里。
什么仇什么怨?
魇妖怒然用匕首指着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的周敷:“这样的人不该死吗?那可是他的结发之妻啊!将自己的妻子拱手送人,他算什么男人!”
“为了得到皇位,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送给仇人,毁了她的清白,更害她丢了性命,是他活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妻子!”
魇妖说到激动处,难以维持化形,上一瞬还是小女孩的形态,下一瞬又是美艳的妙龄少女,再一眨眼,男女老少各种形态快速变换。
崔萑察觉到当魇妖情绪激动时,所创设的梦境也会受到影响,周围桌椅衣架剧烈震动,崔萑感到一股将自己从梦中抽离的劲道。
崔萑及时道:“你认为王妃是被绥平王逼着献身宁王的?”
魇妖迁怒地盯着崔萑:“那样的自愿是真的自愿吗!她有的选吗?!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豁得出去!说是为了女儿,可人都是会为自己的恶行美饰的,到底为了谁,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萑没有否认:“人都会有利己心态。皇帝拥有的更多,想要的当然也更多,也更怕失去。他是一个自私的人,这无可置疑。”
魇妖情绪平和了许多:“那么你就不该拦着我。如果皇帝不在了,他的位置就是尊上的了,你可以做皇后。”
连魇妖都知道浮星煜与皇家有关系?大概浮星煜的身世在妖界不是秘密,只是崔萑现在还不太清楚。
崔萑不讶异浮星煜有能力坐上皇位,但自己做皇后大可不必。
“自私的人都该死吗?”崔萑道,“如果这样的话,世上大概没有人了。”
魇妖眯眼:“你还是想救皇帝。”
“不,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想救我自己,救我家人。”崔萑摇头,“若说得不那么自私,我想救赵国百姓,同时也是救你。”
“什么意思?”魇妖茫然地看着他。
“偏一人为私,护百人为义。若为万民故,便是仁与圣。我家住赵国,受朝廷庇护,没经历过战乱与灾荒,一日三餐能吃饱,过冬不会受寒。这听起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来之不易,必要的前提是天下太平。”
“如果皇帝不明不白地死去,轻则朝堂动荡,重则天下大乱。如果有才能的皇子继位平乱还好,若是宁王夺权,他那样沉溺酒色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做皇帝,天下万民哪还有好日子过?像莫氏这样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还会有多少?妖精不得伤人,若是因你而改朝换代生灵涂炭,这样的罪过就算浮星煜想放过,天道也不会饶你。如果你非要泄愤杀死皇帝,害一人的他,和害千万人的你,到底谁更自私?”
魇妖听罢垂头,在崔萑面前变回了原形,是位披着柔顺黑发的妙龄少女,肤色粉白面容姣好,眼圈有些红。
看起来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