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纷扬扬地落。
崔萑打着伞,浮星煜却是孑然一身迎着落雪。
崔萑对上浮星煜目光,莫名心底发虚,尽力克制自己不往怨女旷夫身份里套,却忍不住反问:“你又在这做什么?”
浮星煜冷笑:“贼喊捉贼是么?”
许你问就不许我问?崔萑语塞,却见寿阳长公主从浮星煜身后走出来,向崔萑见礼。
沈银胳膊肘碰碰崔萑,低声问:“哥,神——大师身边那个女道士,你也认识?”
虽然寿阳长公主心地善良性格平易近人,但崔萑不想让家人掺和进皇家的事,公主也没有自陈身份,崔萑便只对沈银说是浮星煜的师妹。
沈银是个外向的自来熟,见长公主褐发碧眼一身羽衣,好奇地上前,自报家门,又旁敲侧击问对方在此做甚。
长公主直言道:“我在平康坊里有一处宅子。闲暇在坊间讲论道法,每逢换季会做义诊,有时也替坊里的姑娘上门诊治。有疑难杂症应对不了的,便请兄长出手,今日便是如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银闻言称赞不已:“道长竟有如此胸怀!过着年来行善。本来就是众生平等,谁也不该看轻了谁,道长比我哥哥境界高多了!”
长公主目光带过在场几人,微微一笑:“崔公子之仁义,我敬佩至极。姑娘若想在平康坊四处看看,我可以做向导。”
“真的?!”沈银欢喜至极,转头看向崔萑征求意见,“哥哥?”
长公主对崔萑道:“崔公子,我会保护好沈姑娘安全,保证将她原模原样交还给你。”
长公主的身份和身手崔萑都是知道的,自然能够保护好表妹,但是……
浮星煜见他迟疑,目光瞥见沈银手里握着的泥塑小龙,幽幽道:“怕是某人自己想开开眼界,不想外人碍事吧。哥哥妹妹,多亲近呐。”
崔萑听浮星煜这样阴阳怪气就浑身不自在,正好对昨夜有许多不解之处要问他,便对长公主点头:“有劳了。就约定在此处,一个时辰后再见。那时道长若有兴趣,可与我们兄妹一道去东市转转。”
寿阳长公主颔首,沈银欢喜地丢下崔萑钻进她伞底,两个女子转身并肩而行。沈银穿着男装,比长公主矮了半个头,一点不怯生,没走两步就问公主她头发是天生还是后染的,接着就推销自己刚开发了染发的生意……
目送两人走远,崔萑将伞盖移到浮星煜发顶:“我没想来这里,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话一出口崔萑就后悔,跟他解释这个做什么。
浮星煜皮笑肉不笑:“不想来到底还是来了。你那银银撒娇,你自然有求必应。”
“你在我们背后偷听了多久?”崔萑皱眉,“我是答应过你不在你面前喊表妹叠字,可我方才并不知道你也在。”
浮星煜目光下视,定定地看着他。
崔萑被他看得发毛,更想打自己嘴,真是失血糊涂了,怎么越说语气越偏?像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偷腥被抓包还理直气壮的负心汉,于是急忙转开目光,避免和浮星煜视线交接。
崔萑扭头有些急,牵动了脖子上伤口,低低地“嘶”了一声。
浮星煜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伞,走向不远处的木质拱桥,崔萑快步跟上。
平康坊是整个长安城最奢靡处,供达官贵人消遣寻欢,纯粹纸醉金迷贪图声色有失格调,雅中取乐才是上品。
坊内布局精致典雅,有仅作装饰的旱桥假山,也有架在潺潺水渠之上的木虹。
浮星煜收伞立在桥上,桥下的流水都冻住了,桥上有桁架搭成的顶棚,但稀稀疏疏的只起到造型作用,根本挡不住纷纷扬扬的雪花。
浮星煜的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伞让他捏在手里,崔萑想打伞也不好伸手去拿,便站在他身侧陪他一起默然淋雪。
白日坊内几乎没有客人,落着雪更添寂静。
虽说两个男人冒雪并排站在桥上有些奇怪,更显得不太聪明,但好在只是木桥,不是鹊桥也不是断桥,崔萑想。
雪不停地落,堆在崔萑肩头,也浸进冬衣毛领下裹伤的纱布。
没多一会,浮星煜自己又撑开了伞,于是崔萑头上的雪停了。
“早知道你活腻了,我昨晚何必费事救你,浪费我许多好药。”浮星煜轻飘飘道。
崔萑轻轻抖落肩上的雪:“你从哪看出我活腻了?我活得很是起劲,七八十嫌不够,长命百岁我也能笑纳。”
浮星煜扯了扯唇角:“昨晚还血流成河,今早就能出来寻花问柳了,没看出你有多惜命。”
“天大的冤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寻花问柳了?”崔萑重申,“如果说,我出现在平康坊就是德行有亏,你也该和我同罪。”
“是寿阳请我来的。”
“我也是我妹妹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