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萑卯时末刻进了礼部考试,先考时策。
赵国并未建立官方的太学或国子学,但诸如成均书院之类的民办机构不在少数。
成均书院日常教学并不以科举为旨,然而考前其他书院大多会请夫子押题,对士子进行专门训练,以期本院生徒能获佳绩。
各书院虽说名义上是私人办学的教学机构,但实际上背后总有朝堂势力支持,因此押题押得越准,门下学子考试成绩越好,相应也就更能充实各自阵营势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有意借科考泄题打压宁王,此举或许还能清扫朝堂上其他纷杂力量。
今年押题方向大多与正月之疫有关,毕竟时策讲究的是合时切实,然而考题发下来却是的“水患之治”。
崔萑拿到考题时顿了一瞬,心想其实各方押题也算是押准了,题目确实和瘟疫有关,不过不是今年之疫,而是近百年前的渠州之疫——
水灾之后易生瘟疫,这是历史留下的沉痛经验。正是因为隆宝二十三年大雨不断,河流决堤改道,洪涝损毁了庄稼滋生虫鼠,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大疫。
崔萑明知这场考试随时会因“泄题舞弊”而叫停,还是沉思奋笔,从水利检修河床清淤,到引流泄洪深挖沟渠等灾前的预防之策,到水灾真正发生如何疏导灾民输送补给,以及灾后及时清洁排污避免次生疾病等方面详尽论述。
——设若当年早有准备,没有水灾没有大疫,浮星煜的父母和妹妹就不会在渠州殒身,浮星煜也就不会孤身一人。
一家团圆相亲相爱,父母慈和妹妹娇柔,如果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浮星煜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命运不与国祚相连,他大概会做一个孝顺的儿子友爱的哥哥,潇洒于山水间,做半只游手好闲的小狐狸——
崔萑听见考官叫停考试了,似乎是有人夹带抄袭,当场被巡考官扣下了。
三年一等的考试,被无数士子视为鲤跃龙门的翻身之试,猝不及防地中止了,众人天塌地陷似的惶然无措,而崔萑早有预料,刻意加快了写字的速度,已经写好了那篇策复。
呈不呈得到主考面前并无所谓,能够有些许宽慰浮星煜父母在天之灵就好。
从乱哄哄的考生中走出,崔萑回想半个月前自己那一场风寒。
虽然当时烧得手脚发软,头脑也滚热昏沉,但他其实还有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后也什么都记得——
记得浮星煜身上滚烫的热度和冰雪似清冽的气息,以及他的僵硬,他的战栗。
并不觉得嫌恶,也并不抗拒。
心甘情愿,故作糊涂。
其实,或许自己并非想象的那么直。
但崔萑还在嘴硬强撑做一个直男。
如往常一样,他对一切过界的言行默许容忍,对自己的心思避而不谈,假装看不出浮星煜眼中别于他人的温柔,假装看不出浮星煜在别处专横不讲道理在自己面前暴露脆弱,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自欺欺人下去。
只有借着生病,才能放肆地揉捏浮星煜的狐耳和尾巴,贪恋那份蓬松柔软的热度。
至于触发兽型的契机和还有没有其他部位会化形,崔萑不敢深想。
二月乍暖还寒,崔萑走出安上门脸上还晕着发烫的绯红,等着家里的马车来接,却听有人叫了声“崔公子”。
崔萑抬眼望去,一身华服面如傅粉的青年走来,崔萑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阁下是?”
那人一双桃花眼含笑:“崔公子,我是驸马都尉周言孝,久仰崔公子之名,久闻不如一见,公子果然芝兰玉树气质超群。今日会试,想必一定能获佳绩。”
当今皇帝的女婿中,只有永安公主新嫁那位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