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星煜日常咳嗽两声,崔萑都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何况亲眼看见亲口尝到他真真实实在流血,那自然是有求必应。
说是要人抱着睡觉,其实是把人圈进了自己怀里。
一连三晚,崔萑都在浮星煜臂弯里感受到了春夜将尽夏季来临。
月光越过窗台,照不亮新染的黑发,从窗棂漏出的风却撩拨发丝,织茧似的轻柔地将崔萑包裹。后背贴着伤员胸膛,热度在暗夜里攀升,呼吸在虫鸣里清晰。
精致的小腰扇挂在寝衣腰间,崔萑还是被硌得慌,僵着身子眨着眼数星星。
浮星煜确实不虚。
但崔萑快虚了——夜里睡不好,白天明明眼看着那位祖宗偷偷抠掉血痂还要在他将指头伸过来时鼓着腮向伤处吹气,听他说什么吹一吹好得快些。
一大把年纪还玩些小孩子把戏。
偏偏崔萑还心甘情愿奉陪。
沈万山一大早来崔家领崔萑去大慈恩寺上香,坐在马车里,目光担忧地看着孩儿:“十三呐,你眼下怎么乌青了?苦读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明天就要正式考试了,放宽心别慌张,夜里早些睡。”
崔萑有苦说不出,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父亲,与其去寺里求神拜佛,不如让我回去睡会——”
“可不敢乱喊呐,十三!”沈万山忙不迭捂住崔萑嘴,生怕隔车有耳让人听了去,“你吃了那么多苦,一级一级考上来,眼看着临门一脚就拿稳了一辈子荣耀体面,可不能出岔子!你是崔家正正经经的少爷!”
崔萑睁眼看着沈万山鬓边花白的头发,心里感叹,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沈万山是个重利的商人,没读过什么圣贤书,身上有市侩习气。常自夸爱炫耀,觉得自己是财神爷下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生意的天才。但祖坟上冒出崔萑这抹“青烟”,他却心甘情愿当“舅父”,时时刻刻警惕,连一声“父亲”都不敢听。
见崔萑神色有些沉抑,沈万山拍拍崔萑手,呵呵笑道:“老崔头性子像倔驴,浑身迂腐酸气,但大事上还是能拎清。他先前写信跟我说取消婚约,我还以为他是以退为进,给我上眼药点我呢,所以我置办了聘礼上京。刚才登门,看他的确是没有再撮合你和银丫头的心思,也不枉为人父亲一场。”
“至于银银那丫头啊,的确没个官家太太的样子,也不像我妹子那样能为了心上人收敛性情。罢了,由她去吧。那些三瓜俩枣的东西,我带来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先给她当零花钱,等她真正出嫁那一天,我把南方那几座矿产都过到她名下。她还年轻头脑活泛,又拿了官盐生意,等她到我这个年龄,大概要做全国首富。”
崔萑点头:“银银不仅随了沈家的姓,还继承了沈家经商的天赋。沈家其他生意都给她吧,把那座丹砂矿留给我就好。”
“光是一座丹砂矿做聘礼会不会太寒酸了些?”沈万山问,“毕竟对方是皇家。”
“啊?”崔萑惊诧沈万山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惊人的话语,慌忙解释,“我没有……不是聘礼……虽然睡在一起,但我和他不是……”
“什么?!十三,你和长公主生米煮成熟饭了?”沈万山嗷地一声站起,脑袋结结实实撞上了车顶,他也顾不上疼,弓身扣着崔萑双肩使劲摇晃,“难怪你年纪轻轻精神不济!十三呐十三,儿啊!你再情不自禁也该忍到名正言顺之后啊!万一走漏了风声,长公主的名声可就坏了!十三呐,脑袋聪明随我也就罢了,怎么风流也学了我!”
崔萑被摇晃得晕头转向:“……原来你说的是寿阳长公主?”
“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沈万山持续警惕,瞪圆了眼睛,“难不成是那个名声坏透还瞎了眼的永安公主?儿啊,可不敢做这种糊涂事!她是有夫之妇,咱们再想做驸马也别趟这趟浑水!”
“我没有……谁都没有……”崔萑红了脸往角落里缩,“……我现在也还是能给人压床的童男子。”
“也不怪你有心思,像你这个年龄,旁人都做了父亲。待考完试,马上替你操办起来,不可再耽误了。”沈万山拍拍崔萑肩头,压低了声音,“十三呐,长公主好啊,我一眼看中她做我沈家——呸,崔家的人。虽说大了几岁,但女大三抱金砖,妻大是宝。十三你要是真做了皇帝的妹夫,我也沾光当当皇亲国戚。比起你做其他什么公主的驸马,我还高一辈,是和皇帝论平辈的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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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萑心想,要是浮星煜,岂止平辈,皇帝都得把你高高捧起。
——佛音噌吰,崔萑为自己下意识的念头感到心惊,直男怎么能想有这种想法?!
马车到了地方停下,沈万山捐了香油,举着比脑袋还粗的香烛去进香,跪在蒲团上撅着屁股叩头,希望佛祖菩萨保佑崔萑高中。
沈万山拉着崔萑也跪下,让他也跟菩萨说两句。
崔萑许了愿,希望菩萨保佑自己继续做个直男。
沈万山拜佛心诚,挨个佛殿都要拜,崔萑没跟着他,退出来去了大雁塔。
崔萑站在塔前,感到心口泛起的绵密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