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自保的人甘愿惹火上身,不通水性却纵身入水,崔萑这辈子难得的任性和冲动都为了浮星煜。
瀛洲岛上大乱,惊魂不安的考生们被送出皇城时,浮星煜已经送崔萑回了崔家。
避水的符咒能防溺水窒息,但泡在水里惹来的伤寒是真真实实的。
昏睡了一天一夜,睡梦中崔萑还感觉自己身体在不断下坠。前世今生像一道在眼前反复开关的门,崔萑徘徊过、犹豫过,最终选择不跨过那道门,转身投水,抓住紫竹狐尾。哪怕覆水没顶,哪怕坠落沉底。
“浮星煜——”
崔萑惊呼一声在蒹葭馆卧榻上醒来。
月在中天,清辉柔和。卧榻临窗,窗外风声飒飒。
浮星煜臂弯一圈,将汗涔涔的人往怀里捞:“我在。”
汗湿的鬓发被温热的指尖撩到耳后,夜半卧房里没有掌灯,但浮星煜的气息是那样熟悉,崔萑头脑放空了一瞬,梦里反复重现的不止是梦而已,蒹葭馆内不止同床而且共枕,搂抱在怀也是名正言顺。
崔萑不再逃避,但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谈情说爱到底有些难为情,发出的声音几乎自己都听不清:“你不热吗?松松……”
“不松,热死我也甘愿。”浮星煜将人圈得更紧,“出了汗身上有没有舒坦些?不是跟你说了,自身平安最要紧,怎么那么沉不住气?皇帝和宁王狗咬狗,你贸然出头也不怕他们咬着你。”
崔萑小声嘟囔:“本来就没什么家底,我不出声,连小竹屋都被人抢走了。”
“原来是贪图我在长安寸土寸金的宅基地。”浮星煜轻笑出声,“我还以为十三郎会图我美色。”
满口骚话的浮星煜又回来了,美是美,可哪有这么自夸的。崔萑简直想拽一拽他脸皮看看到底有多厚,又羞于如此亲昵。
虽是暗夜里,借着淡淡的月光崔萑自己看不清晰,但狐狸的视力应当是极好的,崔萑羞臊地从浮星煜怀里松脱出去,缩到角落抱着双膝垂头不敢看他:“宁王死了?死在水里?”
浮星煜侧躺看着羞得缩成一小团的崔萑,手肘支在床榻的凉席上以掌托颌,松散的衣袖垂到臂弯,“嗯”了一声。
“我记得几乎是我落水的同时,还听到有人落水。”崔萑抿了抿唇,语速很快,“皇帝打定主意要借我将事态闹大,所以不可能会派人搭救。但那道落水的声音响起之后,岸上众人慌乱至极,紧接着又有人入水,应该是去救人——不是救我,而是在我后面落水的那个。”
“所以,你觉得落水的人是谁?”浮星煜问。
崔萑说着便不自觉地抬起了头,和浮星煜对视:“是六皇子,对吗?”
浮星煜微微颔首:“是的。”
“真的是……那孩子才三岁……”崔萑摇头,感到发自心底的寒冷,语气肯定,“是皇帝把六皇子弄下水的。”
浮星煜没有否认。
崔萑又问:“宁王不会水吗?”
浮星煜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会的吧。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的十三郎,不会游水也要勇往直前。一只笔而已,我还在,要多少没有,至于豁出性命?”
崔萑抿了抿唇没应答,心想你尾巴上能有多少毛,秃尾狐狸他才不要。
“宁王应当是会水的,所以在六皇子落水的第一时间就跳进太液池去救人,但就此没有上来。”崔萑道,“是太液池里有水鬼?”
“你看我像不像水鬼?原先没有,要是我再来迟一些就有了。”浮星煜翻身坐起,借机挪过去,贴在崔萑身旁,屈起食指指背轻敲他眉心,“脑袋瓜不是很灵光,从不忘事吗?怎么不记得我给了你避水的符咒?”
崔萑嗫嚅半晌,也没说出“关心则乱”四字。
两人彼此依偎,头并头,像半夜不睡晒月光的两只小猫。
“你说了你不会太过插手的。”崔萑任由浮星煜把玩自己垂散的发丝,“不插手才好,亲手杀宁王这种小人,会脏了你的手。”
“他该死!”浮星煜眉头沉了沉,“那样的死法倒是便宜他了,要是等我腾出手来,一片片剐了他才算解气。”
崔萑道:“你解气了,我可睡不着了。”
浮星煜疑问地“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