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设有结界,昼为太子陵夜为紫竹林。
现在分明是白日,但崔萑被困在了紫竹林里。
“浮星煜!你以为把我关起来我就会屈服吗!休想!”
“浮星煜你出来啊!”
“让商玄和腾荼监视我还不够吗,要杀就杀,我不做你的犯人!”
崔萑大吼,但竹林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天际连续不断的雷声。
三月以来,雨下个不停。
小筑四周的紫竹向中围拢,竹梢簇拥成遮天的穹庐,风雨都透不进来,雷声听着也隐隐约约的。
崔萑喊到嗓子都沙哑了,也没看见浮星煜的踪影。
本来已稍稍回暖的心又冷了下去。
说过不逃跑不反抗,等着他来取自己性命,实际崔萑心里并没有多么恐惧,更多的是被欺骗愚弄的愤怒。心底甚至暗暗期待他给一个足够说服自己,能让自己安心的解释。
可是没有。
他没有解释,没有求原谅,而是强制地把自己关了起来。人不露面,放好饮食,像养了只小动物,等着到时间宰杀。
现实又给了崔萑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打醒。
——崔萑在浮星煜那里没多么重要。
他不要真心,只要一副躯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萑仰了仰头,把酸涩的感觉压下去。
死也要死得体面,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不就是谈恋爱谈得身心被骗,不就是一条命,有什么可难过的。
崔萑平复好情绪回小筑,原先徒有四壁的地方,新置办了很多东西。
当季的衣服准备了好几套,饮食分量没有很多但种类丰富。时蔬都是崔萑爱吃的,绿叶上还有露水,鲜肉用荷叶包着,已经切成了薄片用调料腌好,下锅滚一滚就可以吃。还有圆滚滚的生牢丸。
小火炉上坐着烧好的水,一摸罐身还是温热的。
崔萑坐在小炉前,填了几块炭火进炉底,重新把火生了起来。陶罐里咕嘟咕嘟冒起泡了,他将牢丸下进去,然后盯着跳跃的火苗出神,晃了晃神的功夫,皮薄馅大的食物不经煮已经散了满锅,菌菇的香气散发出来。
是大慈恩寺外面那家小店的味道。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起,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锅里煮烂的牢丸用筷子夹不起来,崔萑一勺一勺舀着吃,肚子饱了,心里空落落的。
小筑里还有书可以看,是腾荼爱看的话本子。崔萑随手翻了两页,发现有涂改的痕迹,定睛一看主角名字被歪歪斜斜地改成了他和浮星煜。
现在浮星煜的字已经和他很像了,所以是很久之前改的。
崔萑合上书,闭了闭眼,软刀子杀人更疼,断不了的情丝能把人缠得窒息。
浮星煜到底想做什么?用往事来诱捕,让他在这些蛛丝马迹里找到自我安慰,心甘情愿投降吗?
时至今日崔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愿相信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是舍不得和浮星煜的这段情,但不想一辈子悬着心,不知道躺在身旁的人夜半掖起被角是怕自己着凉还是要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捂死。
竹林将小筑拢了起来,遮住天光,清幽的环境里很难分辨是什么时辰了,崔萑枯坐了很久,听着雷声一直没停。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月初三过了两天,是惊蛰了。
崔萑昏昏沉沉睡着了,做了个电光火闪的梦——
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乌云之下,火蛇一般的闪电在天际窜行,将乌云撕裂,浓密的云团泼洒似的倾注豆大的雨点,白昼如晦,天地失色。
一条褐色多足的巨型蜈蚣在空中闪身急速飞行,雷电紧追着一道道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