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冬的凛冽北风如同猛兽般在街巷间肆虐,裹挟着雪粒子无情地砸向教室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教室里,小丫蜷缩着身子,将冻得通红、满是冻疮的手缩进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袖管里,可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黑板。
刹那间,小丫的思绪飘远,想起哥哥走前的某个夜晚,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李天佑粗糙却温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耐心地教她打算盘,还笑着说"
算盘珠子就像小士兵,要排好队"
。
此刻,她的铅笔尖在作业本上顿了顿,尽管老师严厉禁止在课本上涂鸦,她还是偷偷在题目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卡车,还在车斗里认认真真地写上"
炒面"
二字,那是她知道的能送给志愿军的物资。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像欢快的解放号角。
刚上小学的小石头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出教室,他视若珍宝的木头枪随着奔跑的步伐,在结冰打滑的石板路上不断磕出清脆声响,仿佛是冲锋的鼓点。
“等等我!”
小丫背着磨破边角、用粗线反复缝补的书包,奋力追上来,原本鲜艳的红头绳早被风雪吹得黯淡褪色。
二丫则抱着课本,安静地等在挂满冰棱的梧桐树下,看到弟妹跑过来,她急忙从怀里掏出用旧棉花包着的烤白薯,一分为二递过去:“快吃,还热乎呢。”
白薯的热气氤氲在寒风中,模糊了她被冻得通红的脸庞。
三个孩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家走,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脚印。
路过供销社时,橱窗里崭新的铁皮玩具车吸引了小石头的目光,红漆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要是哥在,”
小石头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喉结动了动,“肯定会给我买。”
小丫忍不住伸手去摸冰冷的玻璃橱窗,指尖瞬间就被冻得失去知觉,可她却想起哥哥用废弃的卡车零件,亲手给她做的小风车,此刻那承载着思念的小风车还挂在床头,偶尔被风一吹,就会轻轻转动。
胡同口的老槐树挂满了晶莹的冰棱,在寒风中轻轻摇晃。
二丫掏出钥匙开门时,就听见院里传来承平的哭闹声。
“又抢弟弟糖人了?都抢到手了还哭闹,不知道的以为你吃了多大亏呢。”
她无奈地蹲下身,温柔地擦掉承平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旁边被抢了糖人的承安却一脸淡定的玩手指。
二丫瞥见承平手里紧紧攥着的麦芽糖,那金黄的颜色,让她瞬间想起李天佑每次出车回来,总是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分给他们时脸上那灿烂的笑容。
夜深了,昏黄的煤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晃不定的影子。
小丫趴在桌上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认真地写下:“我长大了要当司机,像哥哥一样开着大卡车,把美国佬都撞飞。”
字迹虽然稚嫩,却饱含着对哥哥的崇拜和对敌人的愤恨。
小石头抱着木头枪,蜷缩在被窝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数着墙上的裂缝和涂鸦线条,那是曾经他和哥哥一起,用粉笔精心画下的作战地图。
而徐慧真则在一旁,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缝补着弟妹磨破的棉裤,针脚穿过布料的声音,像极了李天佑临走前夜,父亲那老旧怀表在寂静中发出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思念的心。
窗外的北风突然变得更加猛烈,卷着雪片疯狂地扑进来,"
噗"
的一声吹灭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