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悬老老实实道歉,老武反而怒容更盛。
他非常坚定地认为一定是哪个坏小子欺负了他的宝贝学生,在考场上偷换钟悬的卷子,可是钟悬不说,老武也没辙,只好让他自己想清楚。
和煦的日光下,钟悬微微侧身,看到那只闲不住的离魂又钻了出来,飘在一棵丹桂下面,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风一吹,花枝簌簌摇动,掉下几朵小花。晏尔下意识张开手掌想接,小花从他半透明的掌心穿过,青砖路面上落满橘红色的一蓬。
晏尔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心,神色变得有些失落。
钟悬不再看他,余光扫见有个熟悉的人影跑进走廊,步履匆匆地拐进了隔壁班。
他眉梢微挑,找到了脱身的法子,主动说:“老师,你说的我都明白,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同桌又走错班了,我去把他牵回来。”
“你当牵狗呢。”晏尔抬头,提醒他,“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钟悬置若罔闻,又把他当空气。
“文恬这毛病真是……行,你去把他领回来。”临了老武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钟悬,“对了,课间操的时候你留一下,和高三年级的裴意浓一起去拍个宣传片。”
钟悬正要答应,脑子里“嗡”的一下,蓦然响起一嗓子:“裴意浓?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师大附中的吗?!”
钟悬:“……”
老武闻声一愣,诧异地问:“去年就转学过来了,你们不是见过几次吗?”
钟悬抢回身体的控制权,面不改色地圆回来:“很久没见,差点忘了。”
他转身穿过洒满日光的青砖小路,叫了晏尔一声:“耳朵,你再抢我身体试试?”
晏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有口无心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这些天你替我做过一件好事吗?哪次不是只图自己开心?”钟悬语气和缓,攻击力却一如既往,“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既然适应做鬼了,不如别回去了,回到人身有什么意思?做人顾忌太多,就不能肆无忌惮地做蠢事了。”
晏尔愣了愣,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抬起脑袋。
钟悬恰好回头看他一眼,微弯的笑眼撞入晏尔有些茫然的眼瞳里。
他云淡风轻地说:“哦,忘了,你做人的时候也是一个会被地缚灵这种低级鬼怪骗走身体的蠢货。”
晏尔完全呆住,眼睛愕然睁大了一圈,比起言语侮辱带来的难堪,心里更多的仍是茫然。
他不懂为什么钟悬性情这么古怪,总是面上好好的又突然发难。
做人的时候?
那时候绝对没人敢在晏尔面前这么说话。
即使他生性豁达,不会放在心上,也多的是人想为他出气,给这个出言不逊的臭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命好。
生下来第一天,爸爸妈妈就隔着保温箱向那个小小的婴儿承诺“要让我的宝贝成为全世界最快乐最自由的小孩”……他一度怀疑妈妈当时是被雌激素控制了大脑,之后发现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还是不该给他太多的宠爱和自由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在想管教又不忍心之间来回拉锯;
外婆最夸张,爱喊一些让男孩子听了害臊的昵称,“小心肝”“小耳朵”“乖孙”“宝宝”胡乱地叫,什么稀奇古怪的玉器宝石只要听说能驱鬼辟邪保佑他平安长大,都要往他这儿送来,现在看来一点用都没有,人都保丢了,果然是被骗了;
就算是嘴巴最坏总说他笨的裴意浓,在他们关系没有变僵之间,也曾经幼稚又执着地想要和他天下第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