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的画面整整持续了一分钟,钟悬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先进来吧。”
裴意浓依言走进来,合住了大门。
他半垂着眼观察躲在钟悬身后的奶牛猫,看它低下脑袋,用两只前爪费劲地把墨镜扒拉下来,再叼着镜腿拍拍钟悬,让钟悬把墨镜接过去。
摘下墨镜,猫的小圆脸和对称分布的黑白两色就看得更清楚了。
裴意浓记得它,它是去年见过的那只叫“耳朵”的小奶牛猫。
只是当时他心灰意冷,以为晏尔可能早就死了,投胎变成一只家养的笨猫,循着前世一些还未忘却的、微妙的牵绊找到自己,见自己最后一面……
现在这个可能被推翻了,那这只猫莫名其妙跑过来,跳上课桌,对自己一通拳打脚踢都是晏尔的有意为之了。
裴意浓穿着拖鞋走进来,坐在钟悬家里的客厅沙发上,规矩地两手握着杯子喝了口水压惊,用余光打量那只大剌剌踩在茶几上的奶牛猫。
听它一声接一声的喵喵叫,和钟悬沟通着他听不懂的话,钟悬有一搭没一搭地解释了几句。
裴意浓耐心地等着,平静都是表面上的,他的脑袋混乱得像被猫扯乱的毛线团。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在语言方面的怠惰,他怎么没有在学习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的同时再多学一门猫语?
——学了就不用干坐着喝水了。
他放下水杯,再一次向钟悬确认:“这只小……是晏尔?”
中间有个可疑的停顿,让奶牛猫停止了对钟悬的扑打,忍不住去猜测他想说小什么,对猫放尊重一点可能是小猫咪,不尊重的那刻薄的方向可就太多了。
钟悬打碎了裴意浓的最后一丝幻想,直截了当地回答:“是你哥。”
晏尔不敢回头,他仿佛听到了裴意浓幻灭的声音,他英明神武、高大威猛的哥哥形象从此就不复存在于弄弄的心目中。
弄弄一想起他,脑子里就是这只巴掌大点、叫声奶里奶气的奶牛猫。
他忍不住又责怪起钟悬,大声地喵喵叫:“裴意浓来问你我怎么了,你告诉他我很好不就行了吗!非要让他过来一趟吗?这下好了,我的底裤都被你掀掉了!”
钟悬手往下伸,摸了摸猫的小肚子,安慰道:“没掀,你就没穿底裤,光溜溜一上午了。”
“……”
猫气得跳起来咬他,“你有病吧?谁家猫穿裤衩?我已经是很有素质的猫了!”
“你们在说什么?”裴意浓终于忍不住出声。
猫终于偏了偏头,偷偷摸摸地瞟他几眼。
被人和猫一起孤立的裴意浓坐在那里,微微皱起眉,看着钟悬问,“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听得懂。”钟悬做猫的资历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更长,对猫话的掌握更是权威,云淡风轻地表示,“你有话想跟他说?我可以帮你转达他的意思。”
裴意浓不太信任地问:“为什么你能听懂?”
晏尔生怕钟悬把心灵感应这件事说出去,猫爪搭在钟悬的手上,紧张地抓了抓他的手背。
钟悬接收到他的担忧,也挠了挠毛茸茸的猫手,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地在裴意浓面前装相:“我是道士,通灵是基础技能,能看穿猫的大脑意识活动。”
奶牛猫安静片刻,抽回爪子,仰起脸问:“这么骗他也不好吧?谁教你的一遇到科学没法解释的事情就赖给道士?”
可惜人与猫之间存在一座巨大的巴别之塔,裴意浓听不懂猫话,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晏尔观察他并未放松的神色,真怕在他迟疑的那几秒里,自己那不服输的倔强弟弟已经把通灵术和猫语添加进了课后必学课程里。
“今天早上我发现你卧室的镜子碎了一地,人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给你的手机链在你书包,你没有带走,这个时候我就知道出事了。”
裴意浓声线平稳,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告知给他们,“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裴序联系了我,说你又被夺舍了,那只鬼专程买了机票,让裴序陪他一起去明川。他得看着那只鬼,不要用你的身体胡作非为,现在估计已经登机了。在登机前,裴序让胡林做点准备,胡林说到那边有个叫管哥的人接应,负责保护好裴序和你的身体。”
他说话的时候,奶牛猫踱步到他面前,从茶几一跃而起,跳到裴意浓腿上。
裴意浓和猫接触的不多,家里的可卡布是只怕高的怂货,此生攀越过的最高的地方就是人类的怀抱,从来没有这么机敏矫捷的时候。
他下意识截获了腾飞的小猫,抱住他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