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岚山下少歌行
大靖王朝,中原腹地,有山名曰“太极”。
此山并非以险峻奇绝闻名,而是因山形天然暗合太极阴阳之理——主峰为“阳”,侧峰为“阴”,两峰之间一道蜿蜒溪流如“S”形分隔,常年云雾缭绕,远观之下,恰似一幅浑然天成的太极图。
太极山深处,便是传承千年、位列中原武林魁首之一的“八卦玄宗”。
宗门依势而建,殿宇楼阁错落分布于阴阳两峰之间,又暗合八卦方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座主殿如星辰般布列,之间以曲折回廊相连,若从高空俯瞰,竟又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与山形太极相辅相成,暗含天地至理。
此刻,晨曦微露,第一缕金光穿透薄雾,洒在太极山“阳峰”之巅的“演武坪”上。
演武坪宽阔平整,由青黑色的岩石铺成,石面光滑,却隐隐刻着细密的八卦纹路,历经千年风雨,被无数弟子的足茧与汗水打磨得温润如玉。
坪上,一道青衫身影正在缓缓而动。
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年纪,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静。他身着八卦玄宗内门弟子的青色劲装,衣摆袖口绣着淡金色的八卦鱼纹。此刻,他双目微阖,呼吸悠长,双手在身前如抱圆球,随着缓慢的步伐,身形虚实转换,进退有度。
正是八卦玄宗内门弟子,凌尘。
他脚下所踏,正是八卦玄宗的基础内功心法——太极玄功的入门桩功“太极混元桩”。看似简单的站桩,实则内蕴乾坤,讲究“以心行气,以气运身”,调和体内阴阳二气,使之圆融流转。
凌尘的动作很慢,慢得仿佛时间都在他身边凝滞。但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他每一次抬手、每一步移动,都精准地踩在演武坪的八卦纹路节点上,身上的青色劲装随着内力的流转,隐隐有微光闪烁,形成一圈淡淡的气环,将晨露都隔绝在外。
“呼——”
良久,凌尘吐出一口浊气,白气如练,直冲出数丈之外,方始缓缓散开。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清澈。
“师兄,你的太极玄功又精进了!这‘混元桩’已隐隐有了‘抱元守一’的气象,师父见了,定然又要夸你。”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演武坪边缘传来。
凌尘转头,见是同在内门的师弟,名叫赵虎,生得虎头虎脑,此刻正扛着一柄厚重的八卦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满是敬佩之色。
凌尘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赵师弟过誉了,不过是每日勤修不辍罢了。你今日的‘八卦刀’基本功练完了?”
赵虎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这就去练,这就去练!不过师兄,你说你这太极玄功,看着慢悠悠的,怎么感觉比我这刚猛的八卦刀还要厉害呢?昨儿个我看到你单手接下了王师兄十招‘震卦刀’,那卸力的手法,看得我眼睛都直了。”
凌尘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淡笑道:“太极玄功,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刚猛如八卦刀,亦有其刚猛的妙处,只是路数不同罢了。武学之道,并无高下,只在人如何运用。”
他嘴上这般说,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那是他被现任掌门玄真子在山脚下捡到的记忆,那时他不过五六岁,浑身是伤,昏迷不醒,怀中紧紧抱着一块破碎的、刻着奇异纹路的黑色木牌,却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玄真子掌门慈悲,将他带回宗门,收为弟子。他在武学上似乎有着天生的悟性,无论是太极玄功的内敛圆融,还是八卦掌法的变幻莫测,都学得极快,远超同辈弟子,连见多识广的玄真子掌门都曾抚须赞叹,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太极奇才。
然而,这份天赋带来荣耀的同时,也伴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迷茫。
他是谁?他的父母是谁?那块破碎的木牌是什么?为何他偶尔会在梦中见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听到一些模糊的呼唤?
这些问题,如同太极图中的“阴鱼”,潜藏在他内心深处,时不时便会泛起一丝阴影。
“好了,赵师弟,你快去练功吧,我也要去师父那里请安了。”凌尘压下心中的思绪,对赵虎点了点头,转身向演武坪旁的“乾元殿”走去。
乾元殿是八卦玄宗掌门玄真子的居所兼书房,位于阳峰之巅,气势恢宏,殿门前两根巨大的石柱上,分别雕刻着太极八卦图与飞鱼瑞兽纹,彰显着宗门的威严。
凌尘走到殿门前,恭敬地拱手道:“弟子凌尘,求见师父。”
“进来吧,凌尘。”殿内传来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如同古钟轻鸣,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凌尘推门而入,殿内光线柔和,檀香袅袅。玄真子掌门正坐在一张古朴的紫檀木书桌后,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古卷,见他进来,放下书卷,脸上露出一丝慈和的笑容。
玄真子年约七旬,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身着一件朴素的灰色道袍,腰间系着一根简单的麻绳,看似普通,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师父。”凌尘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嗯,”玄真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今日的太极玄功练得如何?”
“回师父,弟子已能感觉到体内阴阳二气初步交融,运转周天愈发顺畅了。”凌尘如实答道。
玄真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你的悟性确实难得。只是,内功一道,讲究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切记‘盈满则亏’的道理。”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玄真子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凌尘,你在宗门已有十年,可还习惯?”
凌尘一怔,不知师父为何有此一问,连忙答道:“回师父,宗门待弟子恩重如山,师父与各位师叔伯、师兄弟们对弟子也关怀备至,弟子……弟子很习惯。”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弟子……弟子只是偶尔会想起一些事情,关于……关于我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