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二十一年,谷雨刚过,天气转热。
簪花巷一处普通的宅院内,苏及正凝神在一张四扇围屏上作画。
画作已过大半,可见仕女粉面朱唇,身姿翩然,垂眼间皆是万千风情。
“二公子!二公子可在里面?!”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喊声从大门口直直撞进屋内。
是苏府的下人,福木。
苏及勾勒裙襦的笔并未停顿,眼神也未挪动半分,直至福木左脚绊右脚踏进屋内,他方才作完最后一笔直起腰来。
画中四位仕女穿着羽纱薄衫,丰腴的躯体若隐若现,起舞间罗裙角无风而动,几乎要从画中活过来。
苏及顾自欣赏了会儿,对成品还算满意——起码能让东街马员外从他这儿再订些东西。
福木一脑门子汗水来不及擦,苦着脸道:“二公子,您先别欣赏了,快随我去刑部衙门吧!”
苏及这才转过脸来,唇角还未来得及落下,问:“大案?”
“大!特别大!”福木咽着口水,忙不迭点头,“大公子让你速速随我去!”
苏及只好叫来珙桐,吩咐他将屏风放到廊下晾一晾,便随着福木往外走。
福木在前面带路,行至大门口,偶然一回头,咬咬牙又停下脚步:“二公子……您要不换身外衫?”
苏及低头打量自己,他本穿了一身素色袍子,现在胸口和袖边都沾了各色染料,有些滑稽,想来是画仕女图时沾上的,他摆摆手:“无妨,大哥正着急,何况去了衙门也得换。”
福木只好点点头,两人便继续往外走。
苏及作画的院子离刑部衙门不远,穿过两条街,就远远看见苏鸿在司部衙门口张望。
苏鸿身材肥胖,脸圆肚子也圆,腰间的笏头带险些系不上,伸着脖子向外张望的模样像极了东市兜售的大鹅。
见到心心念念的来人,苏鸿方才收回脖颈子,他忙拉着苏及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着:“赶得上赶得上……”
苏及被扯着袖子往前走,也不问缘由,只问:“大哥,你吃饭了吗?”
听到吃饭,苏鸿的脸又垮了一分,甚是委屈地摇了摇头。
苏及微微皱眉:“正午都过了,你们那王大人又在作什么妖?”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浸了油的纸包。
苏鸿一瞧就知道是二麻子家的烧饼,刚才还愁苦的脸上变得欣喜:“还是檀之好,还记得帮我带烧饼!”
“你先去后院吃吧,我自己换了衣服过去就是了。”这刑部他来过无数次,闭着眼也知道路。
换上衙役的衣服,苏及穿过侧厅,熟门熟路地进到会审的正厅。
此时会审还没开始,堂上堂下站着、坐着都是人,哄闹不止,倒是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填补空位的衙役。
来的路上,福木已将案子的大概情况透露给他——谋杀案。
这年头杀人的案子并不稀奇,但新科状元杀人就不同了,往小了说会影响今年科举试子们的排名,往大了说会让百姓质疑朝廷选拔官员的标准。
虽博学多才,却败德辱行,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现在这案子连街口纳鞋垫的瞎婆子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也不论真假。
且这流言蜚语越传越邪乎,更甚着说新科状元是绿毛老虎精,每月夜圆之夜要喝人血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