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大家尽欢而散。
到后面,许多神族都献上歌舞,还有人来邀姬宴雪也表演一番,姬宴雪欣然允诺,笑着起身,取出一支竹笛来。
……姬宴雪居然还会吹笛子吗?谢挚惊讶地想。她之前可从未听姬宴雪说起过——
女人的指尖已经抚上了笛孔,竟看起来十分熟稔。
有一个神族悄声对谢挚道:“昆仑卿上,您还不知道吧?神族多才多艺,几乎人人都会几门乐器。”
她骄傲地道:“而神帝陛下的笛子吹得最好,昆仑山上谁也比不过。每次宴会,我们都会央请她吹上一曲。”
临吹响时,姬宴雪顿了顿,浅睫抬起,寻到谢挚,碧绿如潭水的眼眸中便漾开一抹笑意。
谢挚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因这笑而停了一拍,等到再恢复跳动,已是笛声飘出之时。
那是一缕极清极清的笛音,起先低咽,渐次飞扬,清超旷达,飘举而上,似鹤鸟长唳,如潮歌般连绵不绝;又自成气象,透露着一股洒脱不羁,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让人闻之沉浸其中,仿佛连心也随着笛声一路飞到了满是清风的长空之中。
这曲子哀中含乐,虽然怀着几分遗憾,几经承转,却终复昂扬,谢挚从未听过,大概是神族的歌曲。
人常说乐音可以言志,能够走近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谢挚对乐理只算粗通,但也能听明白姬宴雪笛声中的胸臆。
她出神地想:
……姬宴雪吹出的乐音不像是野心勃勃的帝王,倒像是个潇洒放达的侠客。
只可惜,神帝的责任牵绊住了她。
谢挚正在思绪万千,笛音忽而一变——姬宴雪竟是又换了一首曲子。
柔情款款,缠绵动人,每一落指都似抚到了相思的心弦,傻子也能听出来,这是首讲爱情的曲调。
周围的神族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纷纷善意而又充满调侃地笑起来。
谢挚被这笑声闹得脸红,却也忍不住心跳阵阵。
她盯着姬宴雪抵着笛孔的唇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嫉妒那竹笛——它能被她那样吻着。
想了想,谢挚还是摸出自己的紫萧,为姬宴雪合奏。
这把紫萧是布鲁爷爷制作的,在北海的攻城之战时,她曾站在饕餮的头顶将它吹响,引得许多大荒校尉潸然泪下。
红山书院时,她曾向夫子学习吹箫,当时为的是将来有一日,能够为牧首大人伴奏,稍解姜既望心中的苦痛;但她永远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现在,她终于又拿起了它。
谢挚吹得其实并不算好,如初学的孩童一般,颇为生疏笨拙,比起姬宴雪更是弗如远甚,但神帝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她们二人对视而笑时,仿佛世界都缩小了,天地间只余下彼此一般。
笛音愈柔愈缓,如流水溅玉,似丝绸舞动,而在清澈的笛声之外,另有悠远空明的萧声缓缓渡入,竟是极为和谐。
河水仍在潺潺流动,神族们听得入神,被这美妙的乐音所摄,连酒杯都忘了举起。
一曲终了,许久许久,仍然寂静无声,无形的乐音仿佛还在昆仑山上与游云相流荡。
终于有神族回过神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好!”其余人这才如梦初醒,笑着叹赏。
昆仑卿上诚然萧吹得不是很好,但胜在配合精妙,情意深重,与陛下极为默契,倒是正应了曲中深旨,格外动人心魄,比那些技艺高深之人的吹奏,还更叫人难以忘怀。
师回全程不声不响,饮酒却格外多,最后大醉,竟至无意识间化为原形,现出碧尾狮真身来,吓得大板牙哇哇大叫,直接跳上了桌子,好几个神族也按它不住,还是谢挚上前摁住它的脖子,才让惊慌失措的大板牙恢复了一点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