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裹挟着夜露,从车窗缝隙漫了进来。
当元彬把车停在老槐树下时,车载时钟的红色数字刚刚跳到八点十七分。
陈小二从后座探出半张脸,借着车灯,看到不远处立着一块褪色的木牌——“武夷山支脉·茶农驿站”。
木牌下拴着一条花斑土狗,正冲着他们直摇尾巴。
“在这条破路上开了三个小时。”小毛揉着疼痛的后腰,背包带在肩膀上勒出了红印,“早知道就坐高铁到建州再转车了。”他斜眼瞥了一下驾驶座上的元彬,对方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干净,就连车钥匙扣都是一块温润的玉牌,哪像他们这些在市井中混饭吃的人,指甲缝里总是嵌着灰尘。
陈小二没有接话。
他盯着元彬颈间若隐若现的玉佩,刚才在老槐树下,那玉佩和树洞里的银链叠出幽蓝光晕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
十年前老方丈说的“因果”突然变成了一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
他搓了搓胳膊,山风卷着松脂味灌进领口,竟比腊月里蹲在天桥下扒钱包时还要冷。
“驿站老板说只剩两间房了。”岳芸从驿站里走出来,发梢沾着雾水,“一间标间,一间大通铺。”她把房卡递给元彬时,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碰了碰——自从三天前在高速服务区,元彬为她挡下失控的货车后,她就总是在这种小事上犯愣。
陈小二的眼珠立刻转了起来。
标间肯定是元彬和岳芸住,大通铺……他和小毛对视了一眼,小毛正摸着兜里的弹簧刀。
这两个小时的山路开得他骨头都散架了,但更让他害怕的是元彬看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两株长歪的野草,既没兴趣踩,也没兴趣扶。
“先吃饭。”元彬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个帆布包,“能借驿站的厨房用用吗?”
岳芸应了一声,转身和驿站老板娘交涉去了。
陈小二凑过去想帮忙,却看见元彬从包里摸出一个青铜小鼎,往地上一放,屈指一弹。
“轰”的一声,鼎里腾起幽蓝火焰,烤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小毛咽了口唾沫,刚才他分明看见那火焰里飘着一片雪花形状的光纹,和元彬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把背包里的腊肉拿出来。”元彬头也不回地说道,“再去厨房要两棵葱。”
陈小二僵在了原地。
他这辈子扒过三百多个钱包,偷过二十辆电动车,但眼前这事儿……他偷偷捏了捏小毛的手腕,小毛正盯着青铜鼎里的火焰发愣,连他指甲掐进肉里都没反应。
“怕什么?”元彬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山泉水里的石子,“你们俩的命,我还没兴趣收。”
陈小二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三天前在夜市,他和小毛跟着宋哥的人堵元彬,结果那几个拿钢管的大汉被元彬看了一眼就全瘫在了地上。
后来宋哥托人带话,说这小子是“有真本事的”,让他们见着赶紧绕路。
可他们哪知道,绕到武夷山支脉还是撞枪口上了——要不是岳芸说陈小二“小时候在山里放过牛,认路准”,元彬根本不会带他们来。
“哥……我们就是混口饭吃。”陈小二声音发颤,“那天的事儿……我们就是被宋哥逼的……”
元彬转头看着他。
月光从雾里漏下来,照着他眉骨投下的阴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追究了?”他弯腰从鼎里取出一块烤得金黄的腊肉,“吃不吃?”
陈小二不敢接。
他盯着元彬的手背,那里连个被火烤红的印子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周围的蚊虫绕着元彬三尺远打转,连一只敢落在他衣角的都没有——他在山里长大,知道只有“沾了仙气”的人,才会让虫蚁避着走。
“我去拿葱。”他扯了扯小毛的袖子,转身往厨房跑去。
小毛被他拽得踉跄,裤兜里的弹簧刀硌得大腿生疼。
岳芸回来时,元彬正把烤好的腊肉分给老板娘和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