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这一句话立竿见影,原本还对着司马仲达怒目而视的众位将领一起转头,目瞪口呆地望向了穆祺。
就连司马仲达——司马仲达都是微微一愣,豁然睁开了眼睛,同样看向穆祺。
穆祺抱手站立,洋洋得意。
当然,他确实也该洋洋得意,虽然因为预计错误,埋伏魏军精锐的操作大大失误,菜地的决战打成了粪坑决战,污秽肮脏,不可言说。
但歪打正着,却恰恰给了来犯的敌军迎头重击——菜地一役,倒在蜀军手下的不过十之一二,真正杀伤力的大头还在于沼气和硫化氢。
如果以实际而论,穆祺不过躺赢狗,硫化氢才是mvp——这才是符合现实的结论。
但躺赢狗归躺赢狗,无论事实如何戏谑不堪,他终究也是赢了,而且是大赢特赢,无可挑剔的美妙赢法——司马仲达带着亲信精锐尽数葬送,魏军上层等于被一网打尽,战局也就不问可知了。
他们胜利在望,怎么就不能高兴快活了?
自然,如果说之前对胜利的渴盼,不过是出于逻辑推断下的乐观期待;那么到现在为止,这个胜利的消息基本就是板上钉钉、再无疑问了。
因为蜀军前线的探子日夜监视,已经观察到了极为要害的迹象。
“自诸位被俘之后,魏军闭门自守,并没有额外的动静。”
穆祺很高兴地向他们科普:“不过,近日以来,蜀军的探子经常发现前线的逃兵,真是前后相引,不可胜数……”
一言既出,偌大的军帐中一片死寂。
在场的都是熟稔军务的高手,当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要知道,司马仲达拜印接任之后,在魏军上下申明军纪,借用老祖宗司马穰苴治兵执法,软弱畏葸必杀无赦,在魏军帐前一连挂起了数百颗人头,硬生生将军队的士气和军纪给拉了起来,这才奠定了两军长久对垒的基石——但现在,现在,更严重、更恐怖的逃兵风潮猛然爆发,那就意味着司马仲达先前千辛万苦构建的军法已经彻底破防,连军中秩序都将近崩溃了。
而且,这种崩溃与之前的崩溃还远不一样。
之前是被蜀军当面一棒打晕了头,急迫之下情绪不太稳定而已;但司马仲达上任之后,采取的却是严防死守、强力弹压,或者一言以蔽之,“堵”
的策略;这种策略见效的时候,看起来真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但如果壅塞情绪的堤坝一夕破防,那倾泻而出的恐慌就会比洪水还要躁动激烈,可以顷刻间摧毁阻挡的一切,再也无法控制。
司马仲达都带着人送了个干干净净,你还让底层的小兵有什么信心?现在当兵打仗,一年也就那么几斗米几匹布,这么点军饷,你卖什么命呢?大家三十六计,当然走为上计啰。
这样的情绪是必然的、是不可阻遏的。
甚至可以说,如今魏军士兵还只是偷偷逃亡而非大规模哗变,都已经可以算是留守的郭、张等留守将领苦心孤诣、竭力维持的莫大功绩了。
但显而易见,无论留守者如何尽力弥补、撒谎诈欺;只要高层覆灭的事实流布扩散,军队的全面崩溃也就只在旦夕之前——如今的魏军就仿佛一座摇摇欲坠的房子,只要踢上一脚,立刻就会一败涂地,无可挽回。
在场众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不能不生出莫大的焦虑,乃至绝望——显然,大家都非常清楚,无论蜀军摆出多么好的一副优待俘虏的做派,他们现在能安稳呆在这个营帐里苟延残喘,靠的都绝不是什么诸葛氏的高尚道德,而是自己的统战价值——或者详细一点说,就是魏军若有似无的威慑力,令诸葛氏尚且不能不投鼠忌器。
而现在,魏军即将一败涂地,他们所有的依靠消失殆尽,惶恐之情,莫可言喻。
显然,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如果是换做平日,大概拼死不降,尽忠魏室,也是一个流芳千古的不错选项。
可而今……哎,而今,在听完了《晋书》中血腥残酷的魏晋故事之后,大家一片热诚的报国之心,难免也就冰冷了——大臣们拼将一死报君王,图的也不过是忠名永存,能够荫蔽后世子孙。
但从历史种种记载判断,曹魏眼看着也就是一副恹恹不起,混不了多少日子的样子,那还要大家舍弃性命在它身上下重注,未免过于浪费了一点。
老刘家好歹秉国四百余年,合法性正统性都是拉满了的。
士大夫们哪怕出于思维惯性,也还可以保留一点对汉室的忠心,挂念挂念老刘家的恩德。
但自魏武帝以降,老曹家对待属下的“仁德”
嘛……唉,还是看一看天边的荀彧吧家人们!
如此通前彻后的想过一遍,什么慷慨赴国难的念头当然也就打消了大半。
不过,大家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好意思公开的认怂服软,什么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云云。
而在这种时候,往往就需要一个脸皮极厚、名声极烂的贱人出面,撕下颜面打破僵局,才能将大家从名声的牢笼中解放出来,活动开这个尴尬的死结。
现在嘛,打破这个僵局的不二人选,当然就是……
——在场众人默不作声,却都一起看向了躺在正中的司马仲达。
还好,司马仲达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
他沉默一会,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