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张仁则率部还驻河阳外城、窦建德来书等事,大家议论罢了,辞拜散去。
高元道出郡府未远,一人从后追上,说道:“高君且止,汉公有请。”
本正在为自己的献策尚未说完,就被李善道拒绝而感到不解、失落,高元道忽闻此言,见来者是王湛德,心中一动,忙便令车夫转过车,跟着王湛德回郡府而来。
却没再到堂上,进到府内,被王湛德引到了后宅。
李善道爱婢裹儿、含珠等皆在后宅,后宅院中颇有仆婢行走,高元道这次头次到李善道的后宅,不敢多看,目不斜视,半勾着头,紧随着王湛德的脚步,沿院侧廊上,到了一室。
室中只有两人,李善道和于志宁。
“拜见明公。”高元道跨过门槛,没有再往前走,即赶紧拜倒在地。
步履声响,李善道到了他的面前,把他扶起,开门见山地笑道:“元道,适卿堂上所言,正合我意!”不等他问,自作为何刚才却拒绝他所建议的原因之解释,说道,“唯事不密则害成,方才堂上人多口杂,故我不许卿再多言。卿高明之士,料能谅解。卿请入座,愿细闻卿议。”
高元道又惊又喜,身子起来,叉手为礼,佩服地说道:“明公顾虑周全,心细如发,仆不及也。刚才堂上确乎是耳目众杂,不议商讨大事。是仆,适才轻率了,敢请明公治罪。”
“‘河北,萧王所以成事,汉之所以再兴之王者地也’,此高明之议。卿献此议与我,只有大功,何来治罪?卿快请坐。卿说‘容能得在密贼克取洛阳前,先尽得河北’,则大事可成。”
李善道握着高元道的手,将他带到于志宁对面坐下,接着说道,“卿此议固然。可现河北之情势,卿亦知之。窦建德兵强马壮;魏刀儿、宋金刚、罗艺诸辈,或拥众十余万,或拥众数万,各有勇名在外,且彼等与我皆使者往来,颇为交好。则河北何以取之,卿可有具体谋划?”
高元道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于志宁。
于志宁静坐席上,没有插嘴,只抚摸着胡须,微笑着看着他。
自降投李善道以来,因为高季辅的关系,李善道对高元道称得上信任,但要说重用,却还称不上。毕竟两人不熟,加上今天这次见面,总共也不过才见了几面。
——这是从李善道这边而言。
换到高元道这边而言,事实上,高元道之前也没怎么想着渴求得到李善道的重用。他是隋的降官,降李善道是被迫降的。无论名望、实力,就不与李密相比了,就是与当今天下竞起的其余群雄相比,他降李善道时,李善道都称不上一流。能得官居原职,他也就知足了。至於以后,他早前的打算是,看看时局会怎么变化吧,随着时局之变,他再另选前途。
——换言之,直白点说,他早先对李善道其实是没甚忠诚度。
但现下的情况不同了。
表面看,翟让被害,李善道与李密决裂,好像是李善道当前的处境,还不如以前时候!可高元道却非庸士,他也是有些眼光见识的,偏偏在这“表面上好像还不如以前”的此际,通过李善道对“翟让被害”这件突发之事的种种紧急应对,他看出了李善道“真实的能力”!
首先,河内方面,已有风闻传出,高曦所以能得抢在裴行俨、张仁则等进入河内前,杀掉刘德威,夺下河阳内城与中潬,实是赖李善道早在出河内、打陕虢前就已对高曦有暗令之故!
这说明什么,说明李善道能察“风起於青萍之末”,这份料事之如神如明,使人膺服。
其次,则便是李善道不顾自身当下的相对弱小,决意要为翟让报仇,以及李善道传檄诸郡,允诸郡官吏离去这两件事,鲜明地表现出了李善道的“重义”、“宽仁”和“大度”。
这几个品德,通常是成事者必备的品德,亦使高元道钦佩得无以复加。
再次,高季辅给他来的有书信,把其所知的李善道反杀柴孝和的经过,告诉了他。只通过高季辅信中的描述,设想了一下那时的那个场景,高元道就出了一身冷汗。
这件事,合以此前李善道单骑入营斩王德仁此事,又表现出了李善道非凡的勇气。
先见之明、重义、宽仁、大度、勇气,恁般多的优点合於一身,短短的时日内,就将翟让被害的这场巨大危机化解,再加上李善道入河北以后的历经大战,战无不胜,能得将士效死,打下郡县后又仁人爱士,把地盘治理得井井有条,简言之,也就是说,同时还具备足够的“军政”能力。这样的一个人,将来难道还愁成不了大事么?这样的一个主公,难道还不值得效力追随么?——所以,高元道的心态在李善道处理这一场危机的不长的时间中,已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在李善道看似现状尚不如前的此际,他原先没有的忠心反是不觉而有之了。
亦所以,他以前得不到李善道重用的“无所谓”的态度,也就出现变化了。
也许,得到重用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高元道稳住心神,将精神振作,快速地把自己“建议李善道先取河北”的思路捋了一下,随后,尽量以从容的神色和语气,回答李善道之问,说道:“明公,冀北之窦建德、魏刀儿、宋金刚、罗艺诸部,的确是各拥强众,分有勇名,然以仆愚见,取之却并不难。”
“哦?元道,怎么个不难?”
高元道分析说道:“魏刀儿一勇之夫,宋金刚轻剽之徒,罗艺刚愎不仁,仆素闻之,彼等各在其地,纵兵掳掠,杀戮百姓,士民患之,此诸辈草贼而已。四人中,独窦建德小有仁义之名,略有规模,然窦建德现被困於冀中之河间诸郡,四面不得出,此是笼中困犬也,不得地利,亦不足为虑。明公背依大河,足以为堑,西拥太行,足以为凭,既占足以固守后方之地利,又将士同心、政通人和,设以精兵北上,擒建德而破余三贼,何难之有?”
“我若北上,以卿之见,四人中,先破谁者为上?”
高元道说道:“罗艺盘踞蓟县,位处最北,明公的兵马现既难及,又其唯半郡之地,无须先急於消灭。魏刀儿、宋金刚分据博陵、上谷,虽与赵郡相接,其两人残虐,民心恶之,若往攻之,何须明公亲往,刘将军便足以将他两人灭之,然若先攻他两人,窦建德可能会趁隙犯我,兼魏、宋两贼因为惧怕窦建德,现颇恭顺於明公,故仆愚见,此两贼亦无须先灭。
“冀北四部,窦建德声势最壮,少杀戮,士民稍附,察窦建德今日来信,包藏祸心,亦唯他对明公之地最为觊觎,且如仆方才所言,他现被困於笼中,也只有他当前所处的地利最差,又及,魏刀儿、宋金刚俱与他不和,恐其进攻,故仆愚见,窦建德,可以先破!”
李善道顾笑与于志宁说道:“元道此策,擒贼先擒王之策。”
于志宁应道:“不错。冀北四部,窦建德最雄,第一,不能再给他稳固内部的时间;第二,只要能先将他歼灭,河北之地,明公已得其六七,余下三贼,不用明公再攻,彼等自来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