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心里一跳:现在就提这事?
他和狄迈虽然亲近,但一直以来行事多有不同。
他喜欢先不声张,暗地里将事做得圆了,再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狄迈则行事张扬,从不在乎会不会引人忌惮,谋事不喜曲折,估计如果不是刘绍力劝,这几年间他早“提刀上洛,痛陈利害”去了,哪里会同他们虚与委蛇到今天。
刘绍微微吃了一惊,但一来狄迈话已出口,阻止已来不及了,二来这话迟早要说,也不差这几个月,也就静坐不动,冷眼观望贺鲁苍、狄广两人作何反应。
贺鲁苍本来就心乱如麻,闻言一时大惊,暗道:放他出去容易,再想让他回来怕就难了。思及此不禁皱眉,想着须得想个法子拒绝了他。
但这是块烫手的山芋,且不说开疆拓土、远扬国威,毕竟是给他自己脸上增光,就说朝中人物,大部分在军中都有官职,一身的荣华富贵都系于兵戈之上,一听将有战事,各个眼中放光,他若是就此断然拒绝了狄迈,恐怕要失人心。
他明知道不能轻易放狄迈出去,可仓促间又没找好说辞,于是沉吟不语,想看狄广怎么说。
相比之下,狄广倒是淡然得多,神态如常地嘉奖了狄迈几句,称赞他带兵有方,又勤于王事,是国之栋梁云云。
紧跟着话锋一转,出乎刘绍预料,他不但没有当场拒绝,更没使拖字诀,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只是说随军出征的将领还需朝廷斟酌。
按他所想,话说到这个份上,狄迈若是识相,就该拜谢退下了。
但狄迈竟不领情,反而不依不饶,当即追问了句:“不知要派哪几位大将随军?”
狄广不悦,皱起眉头,本想说句“此事朝廷自有打算,人选仓促间还定不下来”,不料狄雄忽然站起,冷笑道:“四弟,出兵在外劳苦非凡,我这做大哥的身上没有什么差使,闲着也是闲着,陪你走上一遭,如何?”
“此事以后再议!”狄广忽然从旁打断,神情有几分恼怒。
狄雄顿了一顿,拂袖坐下,瞧着狄迈,嘿然冷笑不语。
狄迈看看他,又瞧了狄广一眼,笑道:“能有大哥襄助,小弟自然求之不得。大哥有如此报国之心,原该嘉奖,王叔何必凉了他这一腔热血?”说完也不再纠缠此事,站起身来告退。
旁人将他衣服送来,他接过来穿上,迈着大步回到席间。
刘绍心中一动,拆下瓣橘子放进嘴里,又喝了杯酒,心思转过几圈,可面上仍是笑呵呵的,又和人谈笑起来。
等二人回府时已是子时过半,天上下起细雪,安安静静的,只能在灯笼光里瞧见。
进屋之后,狄迈挥去来侍奉的下人,第一句话便是:“狄雄好像知道了。”说完把两人摔跤时狄雄对他说的话复述一遍。
刘绍简单洗漱一番,坐在床边,正脱着衣服,闻言顿住动作,点一点头,说了句“那就对了”。
狄迈也解开外袍,坐在椅子上,咕嘟咕嘟把一杯热茶都喝下肚,叹出一口热气,“刚才冻死我了。”
他知道这种事刘绍不会对他卖关子,所以听他说了那一句,也不急着问,等着他一会儿自己给他解惑。
“寒冬腊月的,把衣服扒了能不冷么?也就你能干出这事。”
刘绍撇他一眼,果然接着又道:“你九叔刚才答应得那么痛快,肯定早就事先想过,觉着把你放出去,也有办法能制住你。”
狄迈换过衣服,一头扎上了床,裹着被子打个哆嗦,没接这话,又道:“冷啊。”
刘绍高度怀疑他刚才有意显摆,给自己冻出毛病来了,把手伸进被子里,在他身上一摸,不冷不烫,一切如常,正觉着奇怪,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忽觉肩膀上一沉,下一刻被子已跑到他背上,狄迈抱着他笑问:“刚才摔跤你瞧了没?”
刘绍拿脚后跟想都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夸他厉害,故意不教他如愿,“啊,就看着两眼,后来他们一个劲地找我聊天,就没顾上看,你都赢了么?”
“少诓我,”狄迈不中这计,“你那口哨吹得笛子似的,当我听不见?”
“那你还问个什么劲儿。”刘绍呵呵一笑,说话间不由得也想起狄迈先前和人摔跤时的场景,身上有点发热,“别打岔,说你九叔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