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雨的庭院比主院更幽静,青竹掩映,影影绰绰,月华如水。
陆临歧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他刚沐浴过,换上了一身水蓝色常服,发梢微湿,松散地束在脑后。
脸上的泪痕被洗去,但那双清冷的凤眼却刻意留着微红的尾韵,像是哭过,又像是被夜风吹久了。家主捏着酒杯,眼神放空地看着庭院中的翠竹,好像只是突发奇想来月下小酌。
脚步声由远及近,陆凝雨一身玄色劲装,乌发高束,整个人像一把未出鞘的利刃,和白天的装束几乎判若两人。
她快步踏入庭院,在看到陆临歧时,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脸上带着点疏离的恭敬:
“家主?”
陆临歧抬眸看她,语气有些疲惫:
“睡不着,想着你也许也醒着,就过来看看。”
除了陆凝雨,恐怕没人听过陆临歧没什么力气的声音,温柔绵软,好像带着魔力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倾诉委屈。
不过她还是白天那副抵触的模样: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难办……陆临歧喝了口桃花酿,这是他突发奇想从仓库拿来的,没想到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他抬手示意旁边的位置:
“坐,看你风尘仆仆的。”
陆临歧的目光在她劲装上几处不易察觉的深色污渍上扫过,却没有问她去哪儿了、干了什么。
陆凝雨没有立刻坐下,也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月光下,哥哥的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那微红的眼尾更加明显。她太熟悉他这副模样了——脆弱、柔软,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也喜欢看他这样。
她心中那隐秘的、扭曲的满足感悄然滋长。她最爱看兄长这副外壳下偶尔流露的、仿佛能被轻易摧毁的脆弱,特别是因她而起。
但她面上依旧冷然,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挑剔:
“兄长深夜在此饮酒,倒是有雅兴。白日里与叶家那小子谈入赘之事,想必费了不少心神?”
她刻意提起叶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陆临歧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刺,提起温好的酒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玉杯,散发出醇香。
他轻叹一声,将酒杯推到她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
“那小子命格硬……以后也不简单,我们最好不要让他去投奔别人。为了陆家,总得有人做这恶人。”
陆临歧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微红的眼眶,月光,让他更加楚楚可怜。
这幅小媳妇模样好像入赘的是他,而不是叶尘似的。
他抬眼看向陆凝雨,眼神坦诚又带着点无奈:
“……我知道,委屈你了。”
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轻轻慢慢的,却不让人觉得急躁:
“凝雨,你是我最信任的妹妹。叶尘入赘,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稳住局面,他的存在,远不及你万一。”
陆凝雨沉默地端起酒杯,没有喝。她对陆临歧的示弱很是受用,尤其是对方主动给她递刀子,告诉她“你可以伤害我”。
“一家人,谈不上委屈。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看向陆临歧微红的眼眶和醉酒的神态,“兄长此刻的模样,倒不像是运筹帷幄的家主,反而像是……”
她故意停顿,寻找着最精准的措辞来刺探,也来满足自己的那些私心。
陆临歧迎着她的目光,非但没有闪避,反而微微牵起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熟悉的、近乎纵容的疲惫。
“……像是迎春楼里讨好客人的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