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周季衡过来,叫他们去饭厅用膳。
周季衡晓得这小表妹同自家妹妹不合,便特意将两人的位置隔得远些。姜令菀用膳的时候举止倒是端庄得体,只是用到后头,这手边的和田白玉茶盏不下心打翻了,茶水一下子洒在了裙子上。
安王妃立马蹙起了眉头,轻轻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安王瞧见了,立马安抚似得看了眼安王妃,而后对着周琳琅道:“琳琅,带你表妹去换身衣裳吧。”
周琳琅立马起身。
姜令菀瞧着周琳琅,这才弯唇道:“那就麻烦周表姐了。”
秀屏居是周琳琅的住处,院子前边种着几棵腊梅,如今正逆风绽放,艳而不妖,清幽淡雅,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进了里头,姜令菀打量着屋里的摆件,知道这些物件看着普通,可样样都是极精致名贵的。
绕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周琳琅将人领到卧房。
她命丫鬟将两个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衣柜打开,对着姜令菀道:“左边这个衣柜里的衣裳都是没穿过的,右边这柜子这半边都是上月刚送来的,我也未动过,菀表妹自个儿挑吧。”
周琳琅有安王妃这个娘亲,从小到大都是当成公主般养着的,这漂亮衣裳自是不缺。只是她同周琳琅的品味不同,这衣裳虽精致,却都不是她的风格。
可如今她不是专程来挑衣裳的。
姜令菀瞧着,随意挑了一身儿淡蓝色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之后目光却落在右边那柜子里挂着的白底绿萼梅披风上,惊呼道:“周表姐这披风真好看,是出自锦绣坊的吧?”
周琳琅点头,道:“菀表妹果真好眼力。”
姜令菀道:“我柜子里有一件同样花纹的袄子,先前本来是订了这披风的,可周表姐也是知道的,这锦绣坊的衣裳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上回我买不到,还心心念念了许久,未料是被周表姐给买来了。”
周琳琅聪慧,如何不懂姜令菀这话的意思?可她觉着有些纳闷儿,这姜令菀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这衣柜里哪里还能缺件披风不成?不过她也明白,这被宠惯了,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她道:“菀表妹这般喜欢,按理说我该将这件披风送给菀表妹的,可惜……可惜我穿过一回了。”
她了解姜令菀,从来不会要别人穿过的衣裳,这一点同她一样。
姜令菀何时做过这等丢脸的事儿,问周琳琅讨衣裳穿。可这面子同哥哥比起来,完全算不着什么,她道:“穿过一回不打紧,我寻不着,这心里头就一直惦记着,怪难受的,周表姐向来大方,可否将这件披风送给我,改明儿我送周表姐一套头面。”
这披风再名贵,哪里敌得过头面值钱?何况姜令菀的头面样样精细、做工精湛,别说是一件披风了,就是买十件也不是问题。
周琳琅暗下觉得蹊跷,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可人家都开口了,她哪有不给的道理?
周琳琅道:“成,菀表妹不嫌弃就好。那我待会儿让丫鬟包起来给菀表妹送过去,至于头面就算了,咱们都是表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姜令菀这才真心诚意道:“谢谢周表姐。”而后拿着袄子进去换。
周琳琅走到外头等着。
丫鬟绿袖往着里头望了一眼,这才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姜六姑娘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奴婢瞧着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极珍贵的,还缺件披风不成?”
周琳琅道:“一件披风罢了,别乱嚼舌根子。”
……
回了卫国公府之后,周琳琅便将这身披风给送来了。
姜令菀瞧着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上搁着的这身披风,顿时掩面,觉得今儿自己把两辈子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可如今这身披风拿到手了,她也就安心了。
这锦绣坊的衣裳都是不带重样的,所以这披风落得她的手上,应当不会再有人穿。而且她了解周琳琅的性子,不可能再去买一身差不多款式的披风。
不管怎么说,只要周琳琅不穿这身披风,那她哥哥就不会再看到她的背影了。
她心里存着侥幸。
虽说这事儿有些缺德,可一想起上辈子哥哥因为周琳琅同爹娘闹得不可开交,又同她兄妹关系有了间隙,更重要的是,周琳琅对她哥哥无意,只是存心为了膈应她,便也觉得这缺德也是值得了。她固然讨厌周琳琅,可若是她和哥哥是真心相爱的,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孝顺爹娘,她可以为了哥哥接受周琳琅,谁叫周琳琅不是真心呢?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往火坑里跳啊。
枇杷瞧着自家姑娘的脸色,这才问道:“六姑娘,这披风周姑娘给您送来了,怎么还不开心呢?”
姜令菀没回答,只说道:“下月去锦绣坊多订两身兰花图案的春衫,还有,明日你将我柜子里那套上月买的头面给周表姐送过去。”
枇杷一愣,说道:“那套头面是牡丹花图案的,漂亮极了,六姑娘很喜欢啊,不是说要生辰的时候戴吗?”
姜令菀摇摇头:“一套头面罢了,我也没那么稀罕。”比起这件披风,这头面算得了什么。
她不知道日后哥哥会不会再次喜欢上周琳琅,可今日此举,她一点儿都不后悔。若是哥哥同周琳琅当真有缘,那就算周琳琅没穿这身披风,她哥哥日后还会喜欢上的,可若是……若是两人的缘分只有这么一星半点儿,她稍稍一掐就掐断了,那于谁都是一桩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