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和世子接到淮阴郡起义的消息时,还在苦竹寺听活佛讲经,忙从终南山赶回王府。
因驿站让当地叛军占领,驿丞和驿卒皆被杀害,当江宁的驿站得到各个郡县农民起义的消息时,隔壁的淮阴郡已经彻底沦陷,而此时距离第一批起义已经过去一个月。
流民向来是没有纪律和组织规划的,他们来到富庶的地方就开始偷和抢,让原本生活安稳的百姓也成为流民,然后队伍浩浩汤汤地赶去其他地方,如同滚雪球一般,拖家带口,流民众甚至滚到上百万都很常见。
眼下便有一支声势浩大的起义军朝江宁郡赶来,江都王的封地是江东最富庶的地区,遭到流寇觊觎并不稀奇。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刚到王府,便又听到管事说,王爷出事了。
王妃和姜绍他们在太监的引路下来到祠堂,刚进入院子,迎面看到门口的梧桐树下有双红绫鞋,悬挂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仰头往上看。
梅笙上吊自尽了。
祠堂里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她尸体的正面悠悠地转到众人跟前,那是一张惨白泛青的脸,她身上是件红色的襦裙,脚上也是双红绫鞋,都说上吊死的女人怨气重,穿红衣死的怕是要化作厉鬼,搅得府宅里的人不得安宁。
看到眼前凄惨可怖的一幕,刺骨的寒意针扎似的刺入众人的皮肤,王妃险些站立不稳,好在身边的姜绍即使扶住她,没让她倒下。
“母亲,你还好吧?”
王妃伸出手,示意自己无事。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江都王身边的太监,王爷想要独自和看中的少年玩耍,他照旧在院子外守着,因为久不见王爷从梅笙房里出来,他就起了疑心。
在门外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应,他用力撞开房门,然后便看见王爷倒在梅娘子的床上,胸口有把刀,血流了一床。
一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太监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又听到祠堂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忙又过去查看情况,然后便看见身穿红衣的女人吊死在门口的树上。
负责去祠堂打扫的侍女当即晕过去,她晕倒时不小心打翻了油灯,还造成一场不小的火灾。
眼下,王妃看向这座一片狼藉的祠堂,口中念到几句佛号,别过脸不忍再看:“先把人放下来。”
几个太监忙上前将梅笙从树上抱下来,她的尸体已经有些僵硬,直挺挺地从白绫上抱下来,仿佛一根坚硬的木头。
以前那么温柔明媚的女人落到这种境地,姜烈看得心里一痛,往日里梅姨对他极好的,给如意做衣服时,也会给他和兄长都做上一份。
梅笙绣活极好,姜烈身上的香囊荷包,几乎都是她亲手做的,现在看她死得如此凄惨,他也不免心生悲凉,咬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才出去不过几天,这王府怎么就乱成一窝粥了!”
那太监身体一抖,忙跪在地上,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旁的姜绍始终没有说话,他盘着左手腕上的红莲佛珠,面容矜持端庄,无论是看到他父亲的尸体,还是看到梅笙的尸体时,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
从终南山回到王府的途中,他一直惦记着各地的起义军,思索当下的局面他该如何自处。
每到王朝末路之时便会发生农民起义,姜绍觉得这正是大好时机,一时间,内心深处的野望正蠢蠢欲动地伸出探手。
思虑良久后,他心里便有了成算:还是先暂避锋芒,先守住江宁,再做别的打算。
忽而,姜绍像是意识到周围少了个人,出声问道:“如意呢?”
太监战战兢兢地回道:“跑了。”
姜绍忍不住皱眉,已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他对王妃说道:“母亲,这地方不方便说话,我们去书房。”
王妃点头应下。
书房里,王妃坐在上位,她接过侍女递上的茶,好容易才让嘭嘭直跳的心冷静下来,亲眼看到那样凄惨的场面还让她有点经受不住。
她眼神疲惫,叹气道:“说吧,我和世子不在王府的时候,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太监自知主子已去,而后便要在世子和王妃跟前讨生活,一五一十地把实情相告:“世子及冠那日,王爷在回房的路上碰到了崔公子,然后便朝思夜想,一直在心里惦记着。只是崔公子和世子形影不离,王爷找不到机会和他单独相处。前儿王妃和世子前去终南山听活佛讲经,崔公子留下照顾他的娘,王爷便找到机会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想发怒:原来还是因为这个“色”字惹出的祸事。
言罢,太监恭敬地把手里的白色绢布奉上前:“这是梅娘子房里找到的。”
王妃摊开一看,是用鲜血写成的请罪书,说王爷喝醉酒后想要凌辱她,她不堪受辱拼死挣扎,不曾想失手将王爷杀死,她自知罪无可赦,只好以死谢罪。
话里话外已经将罪全部都拦到自己身上,全然没提她那个消失的儿子。
王妃也是做母亲的,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她叹气:“如意现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