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猎宫兵变后,江都王麾下将士一举逃离京畿,唯有王妃不慎被扣押下来,所有人都以为薛焯会拿姜绍的妻儿做要挟,姜绍帐下谋士都已经准备好规劝之语,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薛焯居然将江都王妃全头全尾地送回江都王府,顺带姜绍的嫡长子。
一时间,不少人也慨叹这薛焯虽然狂悖无道,但也不欺辱妇女孩童,不趁人之危,有真性情,不愧为当世枭雄。
但姜绍对此却不置可否,听说王妃回府当日便和她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孩子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
后来还是王太后实在看不下去,给孩子取名姜嗣业,并册立为江都王世子。等到孩子满月后,王府给世子办了满月宴,宴请江宁郡的鸿儒氏族。
这是自承平元年的头一件喜事,眼下南北呈相持之势,众人的精神都非常紧绷,难得借这件喜事放松一番,席上唱戏吃酒,王爷的师父钟离将军醉酒后拔剑起舞,众人抚掌叫好,热闹非凡。
收生嬷嬷给小世子剃完胎毛后,王太后将小世子抱在怀里逗弄,笑道:“嗣儿抱起来要比寻常一个月的孩子重些,模样也俊,胎里养得真好。不像他父王,出生时才八个月,连喝奶的力气都没有,哀家生怕他养不活。”
姜绍坐在高位上,闻言笑了一下,眼里却没什么温度,他身旁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周梵音,两人都是天仙一样的玉人,同样的锦衣华服,同样的面如观音,看上去极为般配。
崔遗琅坐在下首,望向台上这对玉人,徒然生出几分痴意:他们郎才女貌,如今又有了小世子,哪里还有我插足的余地?也罢,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不如我退后一步,做王爷的肱骨贤臣,既报答王爷的恩情,也成就一段君臣之义。
至于那些因为糊涂欠下的风月情债,便忘了吧,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他低下头,内心怅然地长叹一口气,接连痛饮三杯酒,今天的酒似乎格外的醇厚甘美,可这酒却越喝越清醒,怎么也不能让他醉上一回。
“娘,你给我这个做叔叔的抱抱。”
姜烈凑到王太后身边,把这个新来的侄儿讨要到怀里抱住,摇晃哄几声,笑道:“还真的长得和兄长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恭喜兄长,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世子满月,原本在淮阴郡督查战船建造的姜烈也回来了,他刚回王府就听说周梵音回来了,还带回个儿子,是他兄长的嫡长子,姜烈当场差点乐得笑出鸡叫。
这可不能怪他这个做弟弟的不地道,见不得哥哥好,只是姜绍这做哥哥的不厚道在先,不仅把他派出去监督战船的修建工程进度,还趁他不在把如意诱骗到床上,他可不眼瞎,如意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门清。
姜烈头一次那么感谢周梵音这个真嫂子的,他改天就陪他娘去终南山的寺庙还愿,一定要保佑他哥和嫂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听到这话,姜绍脸色不自在了一瞬,淡笑道:“二郎说笑呢,你还比我小一岁,怎么可能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话说回来,二郎也快及冠了,也该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姜烈正色道:“兄长可千万别,眼下薛焯正倾兵南下,我哪还有心思成亲,可别耽误大事。而且兄长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成亲定要选自己喜欢的,可不能胡乱糊弄过去,万一日后悔恨万分,你说这不活该吗?”
兄弟口舌之间的机锋在场没几个人能听得出来,只当他们是兄弟之间互相打趣,一笑而过,姜绍此番落了下乘,心中自是不快。
说实话,姜绍直到现在都还在怀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他和周梵音也就新婚洞房夜有过那么一次,只那一次周梵音就怀上身孕,然后生下他的嫡长子,怎么看也太顺利了些。
姜氏向来子嗣艰难,灵帝生前荒淫,没有留下子嗣,这才引发常山王和淮南王的两宫之争;他父亲先江都王活了五十多岁,大半辈子都把精力花在女人的肚皮上,但依旧膝下荒凉,他母亲王弗林年近四十才有的他,除了他自己以外,也就二郎的亲生母亲侥幸生下个儿子。
总不可能他运气能好到这种程度吧?
因此,姜绍一直对周梵音的身孕有怀疑,再加上她五个月时发生猎宫兵变,她生产时江都王府的人也没在身边,谁知道是不是薛焯在里面动手脚了。
他默不作声地端详那孩子的脸,皱眉。
这时候,江都王太后开口笑道:“确实和大郎小时候很像,特别是眼睛。”
襁褓里的小世子难得醒着,眼神灵动地往周围看,他脸蛋圆润白嫩,眼型是和姜绍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瑞凤眼,眼角上挑,可以想象长大后定是个风流俏公子。
姜绍气闷,是的,小世子和他确实长得很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俩是亲父子,他母亲对此也认证过,所以他在这方面的怀疑是不太站得住脚的。
姜烈逗弄一番自己的小侄儿后,看到身边眼神犹如石头一样木然的崔遗琅,试探性地问道:“如意,你要不要抱抱?”
虽然对哥哥幸灾乐祸,但他还是很关心如意的,可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最好借小侄儿的出生让如意彻底断掉对他哥哥的念想。
崔遗琅正在独自斟酒,开怀痛饮,忽而听到姜烈的声音,迟钝地转头看他。
“嗯?你刚才在说什么?”
“如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