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岭山下起雨来,山林间灰蒙蒙的一片,给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呼——”
崔遗琅呼出一口气,铺天盖地的雨落在他身上,绯色的外衫紧紧地裹在他身上,他举目四顾,眼神锋利,嘴唇紧抿。
漆黑的眼,苍白的脸,绯色的衣裳……极其矛盾的色彩却在他身上呈现出别样的魅力,夜色浓郁,可他却是这个深夜唯一鲜亮的色彩。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狼的尸体,仅存的几只狼估计是药效过去了,又见到同伴们都死于眼前这个少年的刀法,它们开始感到害怕,呜咽几声后便逃出他的视线范围内,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山林间。
等到狼吟声远去后,崔遗琅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其实伤得很重,后背被狼爪划破很长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狼是聪明灵敏的动物,它们能从气味中察觉到人的真实情绪,所以刚才他一直都强撑着不肯露怯。
如今那口气一松,身体仿佛被抽空一样,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如意!”
薛平津忙扑上去扶起他,刚才他们真的算是九死一生了,如果不是崔遗琅坚持战到最后,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你没事吧?”
看到崔遗琅背后划破的衣服,还有血淋淋的伤口,薛平津心口一痛,喉咙酸涩得发紧,雨下得很大,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到底是雨还是泪水。
“我没事。”
崔遗琅借助他的力道站起来。
看到遍地的士兵尸体,崔遗琅感到一丝心痛和不忍,很多人的身体都已经支离破碎,碎肉和骨头到处都是,画面惨烈到了极点。
他没有哪一刻这么怨恨薛焯。
这些兵都是师父带回来搭救他的精锐,他们本应该死在战场上,结果只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情爱纠葛,就这样无辜地死在狼岭上,还是被狼咬死这种不体面的死法。
还有当初薛焯通过周梵音把他骗出来,林林总总都表明薛焯这人是个不称职的将领,他完全把战争当儿戏,当麾下的士兵当玩物一样戏弄,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自我满足而已。
崔遗琅支起疲惫不堪的身体,勉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山,让王爷派人过来增援,薛焯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再掩饰踪迹已经没必要了。还有,把牺牲的士兵们的尸骨都好好收,回去后再好好安葬。”
“是。”
听到他的命令,士兵们纷纷开始行动,此地不宜久留,他们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有士兵小心地问道:“将军,那你呢?你伤得很重,不如跟我们一块下山吧。”
崔遗琅轻轻地摇头:“你们先走,我还得去把师父他们找回来。”
他们肯定是找薛焯了,钟离越喜欢擒贼先擒王,当初教授他武艺时就喜欢攻击命门以达到快速制胜的目的,追兵既然没追上来,那就说明肯定是师父他们在前面截断了追兵。
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他看向身边的薛平津:“摩诃,你如果肯跟我走,就先跟他们下山吧。”
薛平津先是一愣,然后决然地摇头:“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回去找兄长。”
他在身后攥紧自己的手,已然做出决定。
崔遗琅没再过多劝说,只是轻轻地叹气:“那你多保重。”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多次为薛平津破例,明明也只是个和薛焯差不多的小疯子而已,人坏得很,脑子还不聪明,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吧,他发烧时喊娘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得很,让他想到了自己。
薛平津忍不住哭起来:“如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能感受那些死去同伴的士兵其实在用怨恨的眼神看他,因为他的哥哥是薛焯,如果不是哥哥,不会死那么多人。
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资格怪薛焯的人,薛平津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眼神茫然地望向密集的雨帘,头发丝狼狈地黏在脸上,可怜样子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崔遗琅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快走吧。”
薛平津收回眼神,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他站起身,最后轻声对崔遗狼说道:“我不会再上战场了,如意,我不想和你为敌。”
反正这次回去哥哥也是会惩罚他的,打断手脚也好,被关起来也好,都是他该受的,这样或许还能避免和如意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