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做什么?”
姜绍似乎被眼前的场景炸得回不过神来,他这些天都很忙,江上的大雾持续了整整半个月,薛军那边一直没有大动作,但两边都默契地没有退兵,船队就这样僵持在江上。
因为崔遗琅的身体不适合在潮湿的地方休养,姜绍只能把他送到沿岸的城池里修养,姜绍这些天来回跑,精神和身体都有点承受不住,只凭意志强撑住不敢倒下。
万万想不到,他刚回来就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和如意抱在一起,而且看样子还是周梵音主动的。
姜绍脑中闪过一道精光,忽然间明白周梵音为什么死缠烂打不肯签和离书,起初他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得不到保障,现在看,怕是对如意生出什么想法也尚未可知。
“放开,你把他害成这样,还有脸过来见他?”
周梵音对姜绍的怒火视若无睹,依旧温柔地抱住崔遗琅,轻拍他的背,声音不疾不徐:“你没看到吗?如意梦魇了,我在安抚他,他在叫娘,身为女人,我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坐在床沿,裙摆散开,举止娴雅,神情温和,竟真有几分柔情似水的气质。
昏迷中的崔遗琅似乎也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迷人的气息,紧紧地抱住她,一副很离不开的模样。
姜绍咬牙:“你马上把和离书给我签了,你如果不肯回薛焯那边,我就送你去江都王府,让我母后再给你挑个男人嫁了。要是再不识好歹,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把你送去尼姑庵,你不要逼我。”
无论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丈夫,姜绍对周梵音都拥有绝对的碾压权,倘若他动真格,真要休掉对方,周梵音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
周梵音丝毫不慌,笑容中甚至有些许妩媚的韵味:“休了我?好啊,只要你把休书给我,我马上就去上吊,吊死在你江都王的门口,让众人看看你是怎么逼死发妻的?”
“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死活?薛焯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早有人请旨让我废妃,我不过是因为看在嗣儿的份上,不想让你那么没脸,你要是真吊死在江都王门口,有人会为你伤心吗?”
“是的,你可以不在意我的死活,但如意在乎,他当初能不顾自身安危来追我,就说明他是在乎我的存在,他觉得自己亏欠我。我要是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和他在一起的。”
“你——”
周梵音这话仿佛是击中姜绍的命门一样,他没想到他一直轻视的女人能刚强至此。
他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女人,从前她在自己脑海里不过是个模糊的剪影,看不清脸,时而内敛沉默,时而泼辣疯狂,今日细看,才发现她其实是那种最端庄的古典美人长相,眉宇修长,眼瞳黑亮,明明瘦得出奇,却浑身上下都有种返璞归真的大气通透之感。
是个面相很有故事感的一个女人。
旁边的阿芷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惊愕地睁大眼,她白天才从哥哥那里听说如意喜欢男人的事实,没想到晚上便得知这个消息。
如意是喜欢江都王吗?可是……江都王不是都成亲生子了吗?
王妃又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阿芷被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绕得脑子一团乱麻,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她觉得如意那么善良温柔的人,应该拥有一份最纯粹的感情才对。
这些人完全不合格,阿芷忽然气鼓鼓的,仿佛是如意的娘家人,恶婆婆,开始对这些人挑三拣四起来。
姜绍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又何必这样,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如意生出那种心思的,但是你觉得他会和你在一起吗?不会的,别说他不喜欢女人,他也不会和一个同我生过孩子的女人在一起。”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周梵音摇头:“我做过很多错事,像你说的那样,是我害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连表明自己心意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想……在他身边看着他,这样就足够了。”
只是那么简单的希望而已。
有时候,周梵音也看不明白他活着到底是因为什么?薛焯是想用他的怒火点燃这个肮脏的世界,姜绍是想凭借自己的手段把天下装点成他喜欢的模样,如意是想在这个乱世中保护他最重要的人……他们都有活下来的理由,但他没有。
他跪在佛像念经,浑身上下都沉浸在悠远的檀香中,仿佛一座不会哭也不会笑的石头。
怎么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很羡慕如意,妒忌过他,怨恨过他,也亏欠过他,当如意抱着他从万军之中杀出生路时,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只是因为那一点点的悸动,他便怎么也不肯放手,至少让他找到了活下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