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同她待了一会儿,虽然话并不多,但是吴文兰不再像上次那样恶言相向,也不再会赶他离开。
不说话的病房显得有些尴尬,成越原本就不是一个特别会讲的人,而吴文兰因为过去的种种几度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两人之间的生疏更多是因为缺乏沟通了解,在成越成长时期吴文兰整个母亲原本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她却缺席了,而这样的缺席让两人之间就像是有一条根本无法逾越的鸿沟。
成越陪着她差不多坐了有十几分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你休息吧,我去看看米佳。”说着话转身就要朝门口那边过去。
见他要走,吴文兰忙出口将他叫住,“成越。”
闻言,成越停住脚步,转过头去,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只是应了一声,“嗯?”
吴文兰张口,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朝他问道,“成越,你,你……恨我吗?”恨她这么多年一直冷落他,对他的关爱也一直全都只是在嘴上,从来没有真正的走过内心。
其实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老成离开她,成超又跟她直接摊牌,这几天里她在病房里想了很多,细数过去自己所做过的所有事情,她才发现自己对不起很多人,但是她没有对不起老成,虽然错了很多但是对于她对老成的感情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他,她也没有对不起成超,虽然是害得他从小失去了亲生母亲,但是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对他缺失过母爱,老成也不曾在他的成长中缺席过,但是她对不起父母,因为辜负了他们多年的教养,因为她当年的选择,父母甚至到临死都不曾原谅过她,就连他们病危在医院,他们都不愿意见她一眼。
如果要说悔恨,她悔了,她为自己心中的爱情做错了太多事情,她把自己逼进了死路,为了这段感情,她背负了一条人命,也为了这一段感情,她放弃了自己的家人和最爱自己的父母,还是因为这段感情,她这三十几年来甚至一夜都没有睡好过,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夜里,她从是梦见自己被人从当年那个天台给推下去,甚至还梦见了自己那惨死的样子,睁着眼睛,满地都是鲜血。
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每天每夜的折磨为代价,或许她就会退缩了吧,可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哪有什么早知道,所以即使是后悔,错了一步她也只能步步错下去。
但是真的要说对不起,真的要说抱歉,她亏欠的最多的还是成越,这三十几年来,她为他做过的唯一一件事也许就是将他生下来,带他来到这个世界,其余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觉得亏欠,所以她总是将更多的关注全都给了成超,老成甚至也因为当年对成超母亲的愧疚和抱歉而一直对成超有所纵容,他们两人全都忽略了成越,或许就是因为成越太过懂事乖巧,他们在他上小学开始就直接将他扔进了寄宿学校,没有探望,甚至很少打电话,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校期间有生过什么病,病了的时候都吃什么,难受不难受,这些他们完全都不了解,甚至没有参加过他的一场家长会,而她跟老成两个人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他们很忙,平时有非常多的工作。
她从来就不曾了解过他,甚至就连他的感情和婚姻问题,当初她也是临结婚前一个星期才见过江雅文的,当然,后来的米佳似乎也是这样。
而这些年来唯一觉得对他有亏欠,那也是在成超和江雅文之间的事情之后,她强迫逼着他不要去追究那件事情。
就是因为觉得对他有亏欠,所以当初即使是觉得米佳的家庭背景并不符合他们家的要求她也不曾说过一句反对的话,因为过多的是当做对于江雅文事情的一种补偿和亏欠吧。
现在再反过来回想当初,她怎么会好意思去让他找江雅文,让江雅文不要不当初的事情给曝光出来,她明明是知道江雅文的目的的,明明就知道江雅文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成越同米佳离婚,可是她还是自私的去大吵,她何止不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她甚至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婆婆。
有时候真的去回想,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来到底是做了多少的错事,她甚至就连前几天之前还在错,将偏执的将那些原本自己要承担的错误的后果全都归到他的身上,埋怨他不帮她,甚至是各种的谩骂。
现在想想都会觉得替自己感觉到不好意思和羞愧。
这样的她,怎么能让人不恨。
成越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但是却许久也不开口。
吴文兰看着他,紧张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其实答案是什么她心中有数,但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和担心。
成越轻叹了声,最终还是转过身去,什么都不说,直接朝门口的方向过去。
“成越。”吴文兰重新将他唤住,手紧紧抓着被子,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再次开口,“成越,告诉我,哪怕你恨我。”执着的只想听他亲口说。
这次成越没有回头,眼睛定定看着前面的门,甚至一只手已经放在那上面,不过终于开口,那低沉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恨过!”
他恨过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恨过她只把关注给了成超而自己明明才是她的儿子。
即使是军人,他也跟所有的人一样,对于这种不公平的母爱,他当然也怨恨过。
吴文兰苦笑,抬着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这样的答案跟她预期的一样,是啊,她自私自利,除了将他生下来几乎别的什么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她凭什么要求他不恨自己。
许久,成越转动那门上的把手,在开门出去之前只低沉着声音说道,“每个人都无从去选择他的父母。”说完,直接开了门出了病房。
吴文兰坐在床上,看着那重新被关上的大门,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说道,“所以,即使是怨恨过,他也始终还是认我这个母亲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