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辉面如金纸,窒息似的大口喘息着,痛苦地挪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良久良久才低声道:“我只是想保住这个家,保住爸爸留下的事业。清白做人又怎么样,抱诚守真又怎么样,到最后他还不是死在自己的‘好兄弟’手上,死无……全尸!”
淬了毒的仇恨从他的话里一点点渗出来:“他们在客厅里虐杀他,一刀、一刀,又一刀,当时小熠就藏在保险柜的暗室里……妈,我对你隐瞒真相,想尽办法洗掉小熠的记忆,我不愿意你们和我一样背负沉重的仇恨!”
他狠狠抓着床栏,指甲刺破皮肤,鲜血一滴滴顺着铁栏掉下来:“你知道吗?我强迫自己每一天都住在爸爸死去的房子里,站在他流尽鲜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这刻骨的仇恨!”
唐老太太无法相信地长大了嘴巴,抓着胸口道:“你、你说什么?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心脏病发死的?”
“不是。”唐辉咬着牙说,“是通查的人杀了他,郑城明明知道那泰国佬要做什么,却没有阻止他,更没有提醒爸爸!妈,你说人心有多坏?爸爸呕心沥血帮他把郑氏转上正行,多少次苦心劝他和通查这种人渣划清界限,最后他们却相亲相爱,联手杀了爸爸这个自诩正派的合伙人!”
他嘲讽地看着天花板,冷笑道:“他死的时候正义在哪儿?法律在哪儿?警察又在哪儿?”
“郑城的死是你做的?”唐老太太颤声问,“那个叫帕第的,通查的儿子,还有郑天佑,都是你杀的?”
唐辉狰狞的脸上忽然现出微笑,道:“不,不是我,都是宫以晴干的,不对,她原本叫林显贞,是通查在中国的情妇给他生的私生女。”他终于将视线转向母亲,目光中带着一丝扭曲的骄傲:“感谢他们教会我借刀杀人、兵不血刃,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过,只不过把这些该下地狱的人送做一堆罢了,就算我光明正大地承认这件事,警察也不能把我送进监狱。”
他开心地说:“您看,法律终于对我公平了一次。”
“那胡查理呢?齐冉呢?还有那个叫张斌的孩子呢?他比你弟弟还小一岁!”唐老天太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神经质的儿子,“他们的家人、朋友……还有那些被他们杀死的,无辜的人。他们就不需要公平吗?他们算什么?你寻找‘公平’的垫脚石吗?”
她深呼吸数次才控制自己没有晕倒:“你就是这样为你爸爸报仇的?你就是这样保护这个家的?唐辉,你这不是报仇,不是保护,是把自己卖给魔鬼当凶手!你连那些害死你爸爸的人都不如!我宁愿和小熠三年前就跟着你爸爸一起去了,也不愿意接受你这种血淋淋的‘保护’!”
她痛苦地抓住儿子的衣服,哭喊道:“我真恨不得用一根绳子勒死你,和你一起下地狱!你怎么对得起你爸爸对你二十多年的教导?你怎么有脸站在小熠面前装你完美无缺的大哥!”
唐辉胸口起伏,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咒骂中终于迸出两行热泪,哽咽道:“不,求您不要……不要说这种话,让我一个人下地狱吧,我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妈!我没得选,没得选……我每一天都睡在爸爸的血泊里,耳边响着小熠恐惧的尖叫……我没有办法放下这一切……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早就知道,我连鬼也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啊!”唐老太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地,抓着儿子的胳膊嘶声痛哭,“唐辉,算妈求你了,回头是岸,向警方认罪坦白吧!就算将来我们倾家荡产、全家人一起上刑场,也不能让抓走你弟弟的人逍遥法外啊!我们是中国人,不能帮着外国人害自己的同胞,不能对不起自己的祖宗啊!”
唐辉单手捂着脸,点头,却又立刻摇头:“不行,他们抓走了小熠……我不能……他们是魔鬼,小熠那么小……”
提到小儿子,唐老太太一颗心针扎似的疼,死死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道:“今天早上,小桑来接小熠上学,他把我藏在暗室里,把小熠藏在阁楼上。那些人打他,威胁他,用枪指着他的头,他到死都没有告诉他们一个字。”
唐辉一怔:“桑、桑菡?”
“他现在就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唐老天太流着泪说,“从楼上抬下来的时候,他遍体鳞伤,整个人都躺在鲜血里,可他拉着我的手跟我道歉,说没有护住小熠,对不起,对不起……唐辉,他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们为了自家人包庇那些伤害他的歹徒、幕后凶手,我们怎么配他这样以命相护?”
唐辉痛苦地抽噎着,道:“可是小熠是无辜的,如果我……他们不知道会用什么可怕的方法对他。”
唐老太太哭道:“小熠是我的孩子,桑菡也是他母亲的孩子,我们心疼小熠,难道就不用顾及救命恩人了吗?何况,你真要一辈子受人要挟,继续一步步错下去吗?”
她深深吸气,拉着儿子的手沉声道:“小辉,人各有命,如果小熠过不了这个坎儿,那就当是他的命吧,他知道你是为了桑菡,为了那些被你害过的无辜的人,他会原谅你的。”
唐辉痛得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唐母轻轻抚摸他的手背,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那苍白的皮肤上面:“唐辉,人生不光是活着,还得活得坦荡,活得有脊梁。”
唐辉终于哭出声来,惨然道:“妈……”
“嗯。”唐母抽噎着应了一声,柔声道:“小辉,别怕,妈和小熠都陪着你,一个家,三条命,一起给你还这笔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