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微笑着看了眼她,道:“少夫人越来越精明了。”
这话就等于承认了卫长嬴的猜测,黄氏其实解那忧来鹤之毒根本不用这么久的时间的。卫长嬴不免奇怪:“我只是猜的,祖母说姑姑厉害得很,区区寒药怎么就解不了?却不知道姑姑为何要这样自谦?”
黄氏闻言却愕然,露出啼笑皆非之色,道:“少夫人可别小看了这忧来鹤!刘十小姐即将为太子妃,她病了,太医院上下焉能不来?其继母用这忧来鹤,一则笃定了难以解除,二则也是看中了它的难以诊出……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未必个个都能诊出此药的痕迹!休看今儿个大少夫人与刘十小姐都能一口道破此药之名,这全是因为刘家历代镇守东胡,对戎人的物产不免分外熟悉的缘故。换了一家,怕还得婢子去给她们解释忧来鹤的来历了。”
卫长嬴对于医理完全是个外行,因为信任黄氏,就觉得黄氏医术定然精妙非常,如今听了才咂舌:“很难治?”
“非常难。”黄氏慎重点头,“所以婢子才说,大少夫人之前为刘十小姐请的那位大夫,医术也很不错了。至少他说出了刘十小姐往后子嗣艰难——若诊断不出忧来鹤的大夫,只会认为刘十小姐体质偏寒,然而调养一番便无大碍。但按着他们对待偏寒体质的方子去调养,反而助长药性,到那时候,刘十小姐就真的子嗣无望了!”
黄氏冷笑着道,“这样到了后来,纵然再有医者诊出是中了寒药,但先前误诊的太医为了掩盖己过,也会竭力否认……可不就把事情遮了过去,受苦受害的,只有刘十小姐,其继母可是半点不沾边!从害人来说,这味寒药可真是太好用了!”
卫长嬴不禁动容:“那姑姑真是厉害,连这样难解的毒也能解除!”
黄氏却又笑了:“哪里是婢子厉害?只不过……这忧来鹤,之前季神医以之试过药性,譬如今儿个刘十小姐说,这忧来鹤搁多了会有异味,从而使人察觉。当初季神医却以几种药物调制,使之无色又无味……那会婢子奉老夫人之命,侍奉神医起居,耳濡目染的,顺便把忧来鹤的解除之法也记了下来。否则一年半载能治好,那已经是侥幸了。”
卫长嬴就问:“姑姑既然能够解除此毒,却为什么还要去请教神医?不是说这样的毒,越拖越不好吗?”
“少夫人不知,季神医虽然容婢子年节进门问候,但也说过,平常时候是不喜欢被打扰的。只是也准许婢子若有医理上的难处,可以随时登门请教。少夫人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何必错过?横竖婢子走一趟,即使请不动季神医,也能请教一番,总归不吃亏!”
卫长嬴愣道:“姑姑不是说
,此毒的解法已从神医那儿看到过?”
黄氏爱怜的看了她一眼,轻嗔道:“少夫人想啊,大少夫人请咱们帮刘十小姐看病,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东宫……想着刘十小姐身子骨儿好了,能够有个一儿半女的,日子也有盼头!若只是解了毒,刘十小姐元气大伤,想要有子嗣,那是何年何月?更不要说其继母在刘十小姐出阁之前就下这样的手了,往后难道就不会害她了吗?婢子去拜访季神医,向他请教如何给刘十小姐调理,让刘十小姐早日有身孕,岂不是极好?”
卫长嬴哑然,想了想道:“刘十小姐的这继母也太过分了些,我听着实在很厌恶这个人。”
黄氏淡笑着道:“继母么,能有几个是好的?尤其这继夫人自己还有个亲生女儿!”
“但刘十小姐是个女孩子,再不喜欢,到了年纪总归要出门的,我观刘十小姐也不是忤逆不孝之人……”卫长嬴不豫道,“这为母的也太不慈了!”
她忍不住打听,“刘十小姐这继母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子?这样的不贤德,娘家也没人劝着点儿!”
黄氏一哂:“说起来还是巧了,就是刘十小姐亲生母亲的庶妹!若非如此,刘十小姐的外家怎么不帮着点儿,还要大少夫人这个族姐看不下去援手?”
“咦?”
“后院里头私下传闻,道是刘十小姐的生母还没过世,就与其父眉来眼去起来了。但张家门第固然不及刘家,怎么也是世家里的一员,如何肯让女儿去做妾?结果,刘十小姐的生母为了救大少夫人染上伤寒,就这么没了。”黄氏冷笑,“刘家五老爷就欢天喜地的接了她过门做填房……她也命好,过门的时候,除了刘十小姐,连个庶子庶女也没得给她添堵!而她过门次年生了刘十小姐异母弟妹刘若耶,再隔一年又生了刘五老爷如今唯一的男嗣刘若巍,自此将刘五老爷管得服服帖帖——要不是大少夫人一直死死护着刘十小姐,刘十小姐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个问题!”
卫长嬴蹙眉道:“张家?张凭虚的那个张家?”
黄氏道:“可不是?张家老夫人在刘十小姐的生母没及笄时就去了,偏刘十小姐也没有嫡亲的舅舅……不然这继夫人哪儿可能把刘十小姐欺负成这样?”
卫长嬴不禁愤然,就埋怨道:“这张氏实在可恨!姑姑要请教季神医,横竖拿了这个幌子去,何不现在就替刘十小姐治好?”
“少夫人莫急。”黄氏微笑着道,“横竖刘十小姐都拖了这些日子了,再拖几日有什么打紧?婢子说句真心话罢,婢子伺候的是少夫人,刘十小姐也好,大少夫人也罢,凭她们如何可怜如何情深义重,关少夫人、关婢子什么事儿呢?这天下命苦的人多了去了,婢子当初随季神医学医,又不是抱着救死扶伤的心,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更好的伺候少夫人、叫老夫人安心啊!”
“婢子若是刚才实话实说,大少夫人与刘十小姐对少夫人也会感激、对那张氏也会痛恨,但又怎么比得上季神医亲自出手、或者季神医亲自指点救治来得深刻?婢子到底只是少夫人的奴婢,大少夫人能承一个奴婢的情多久?可季神医,那是海内闻名的名医、还是出了名的难请!”
黄氏淡淡的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归比不上九死一生求得的生机刻骨铭心与珍贵……拖一拖,反正毒也好病也罢,都在刘十小姐身上,咱们有什么好心疼的?如此一来,不但大少夫人欠下少夫人一个极大的人情,刘十小姐也会把张氏、甚至除了大少夫人之外的刘家人都恨上!当初造谣少夫人,刘家不是也有份?让他们自家内斗多好啊……倘若刘十小姐当真坐稳了太子妃之位、甚至还诞下太孙又侥幸做了皇后娘娘甚至是太后——少夫人请想一想刘家至少某些人的下场!”
“所以刘十小姐的病怎么能轻轻松松的就治好呢?”黄氏笑意盈盈,眼神无尽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