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个人却走得很快,只见他长得粗眉重眼,身材异常魁梧,大步流星走路,俨如奔跑一般,这个人叫刘四郎,也就是永王回府时遇到的那对卖艺孪生兄弟,他是兄长,他告诉永王,他们兄弟原来在河西当兵,都是斥候,哥舒翰潼关兵败后他们整个斥候营都逃到河东,后来落草为寇,但他兄弟二人不愿为贼,打算河西老家养马,因缺盘缠所以在街头卖艺。
永王随即派人去兵部调查他二人军籍,果然有他们的名字,刘四郎、刘五郎,河西凉州人,从军三年,李璘当即命他们为自己的随身侍卫。
永王李璘也打起了那队斥候营的主意,据说有五百多人,若被自己掌握,这将是何等强悍的生力军,他立即派刘四郎前往河东招募那支军队,并许他们钱财、土地和女人,而今天便是刘四郎回来报信的日子。
“回禀王爷,卑职不负重托,除去几人回乡,其余五百二十人,属下已全部将他们带到城外的田庄,可随时进城。”
李璘当年为争夺皇位,也曾在自己的各处田庄里训练两千奴隶做为护院庄丁,但经李清追田征兵后,庄丁几乎散失殆尽,田庄也只剩下永业田一处,现在李隆基要夺回皇位,手中无人便成了李璘最大的软肋。
而今天这个突来的消息顿时将李璘欢喜得几乎跳起来,河西军本来就很凶悍,而斥候军又是精锐中的精锐,自己得这支军队,再好好笼络,这就会成为自己登位的一大助力。
“走!我们到田庄去。”
李璘披上一件银鼠皮大衣向外便走,管家却急忙拦住了他,“王爷,外面这么厚的雪,无法行马车,不如改天再去!”
“不能行马车就骑马,本王现在就要去!”李璘一把推开管家,大步向外走去。
“王爷,外面风很大,不如您坐轿,我们兄弟抬您去!”刘四郎从后面跟上来道。
李璘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刘五郎那张憨厚而诚恳的脸,心中不由有些感动,便和蔼地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笑道:“不错!好好跟着我,本王绝不会亏待你们兄弟。”
刘四郎当即单膝跪倒,斩钉截铁道:“愿为王爷效死命!”
长安城内大雪封路,最烦恼之人莫过于京兆尹郭虚己,大臣要去衙门,百姓要干活养家,商人要出市卖货,种种理由都需要他将各主要大街清出一条路来,可他手中无兵,只有数百名衙役,连同长安县、万年县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千人,连清理朱雀大街都不够,至于雇民夫干活,钱倒不是问题,问题上去哪里找这么多民夫,最后还长安县令给他想了办法,去各坊的破庙烂观将乞丐和流浪儿找来,许他们三十文一天、并管两顿饭,才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
长安大街上到处都是扫雪的人,路上开始出现了马车,路终于通了,而郭虚己却急匆匆赶回了家,管家跑来告诉他,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有士兵护卫着,十分凶狠,让他赶紧回家。
郭虚己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来人会是谁,走进门,只见十几个带刀侍卫守在门口,目光阴冷而警惕,他的家人都吓得躲在内院不敢出来,整个府宅里静悄悄的,十分安静。
“老爷,就是他!”
管家缩手缩脚地指了指院子,郭虚己顺他手指处望去,只见一人正负手站在院子里欣赏树上冰挂,他披着一件火狐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帽,从背影看,郭虚己只觉他十分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舅爷,我等你多时了!”
那人笑着慢慢转过身来,郭虚己大吃一惊,“啊!皇上,不!太上皇。”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只觉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来人正是太上皇李隆基,他瞥了郭虚己一眼,淡淡笑道:“我出来欣赏长安雪景,正好路过此处,口有点渴,舅爷不会连一杯水也不给我喝吧!”
郭虚己偷偷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心里顿时明白过来,看雪景却不带杨玉环,这分明就是来找他,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冷汗立刻流了一背,李隆基不是痴呆了吗?这、这,他竟是假装的啊!难道是......郭虚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他木然地跟随李隆基进了客房,李隆基毫不客气地坐了主位,一摆手道:“你坐吧!”
郭虚己屁股擦着椅子边坐下,两条腿肚子颤抖个不停,他硬着头皮道:“陛下,不!太上皇找臣有事吗?”
李隆基冷哼一声,“我先问你一句话,你是大唐的臣子吗?”
“臣当然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汗珠已从郭虚己的额头留下。
“砰!”地一声巨响,李隆基在桌上重重一拍,站起来怒斥他道:“你既然为大唐的臣子,那为何眼看大唐社稷被人窃取而无动于衷,甚至为虎作伥!”
郭虚己吓得一激灵,身体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结结巴巴道:“太上皇,臣.....臣对大唐衷心耿耿,没、没有二心,更没有为虎作伥。”
“没有二心?”李隆基冷笑一声,目光似电一般紧盯着他道:“如果没有的话,那他为何会用你为京兆尹,他当年来京城,你就去了剑南,擦肩而过,以后也素无瓜葛,你如果不是主动投靠于他,他会用你吗?还做了京兆尹这么重要的职务,你倒给我解释啊!”
“太上皇,臣冤枉啊!”郭虚己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几十年的绝对臣服使他伏在李隆基脚下泣不成声,“臣没有去找他,他说是要报答臣弟的恩!”
“报恩?”李隆基愣了一下,立刻便反应过来,“你是说郭虚平吗?”
“是!当年臣弟在苏州为长史,替他死了,所以他才特地任命臣为京兆尹。”
“想不到他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是我对他恩重如山,他却恩将仇报!”李隆基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翻在郭虚己面前,命令他道:“我要废掉那个无用的皇太孙,另立新君,你在上面签个名字吧!”
郭虚己迟疑一下,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的头脑蓦地清醒了,这才是李隆基来找自己的目的,他紧紧地盯着这本小册子,心乱如麻,想说不,可是又不敢,若签了这后患又无穷,一颗一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
李隆基冷冷地瞥他一眼,忽然提高声调,厉声喝道:“怎么!你对现在的皇上很满意吗?”
“不!不是,只是臣......”郭虚己咽了一口唾沫,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李隆基阴冷的目光凑到他面前,“难道你想去告密吗?说我生病是假的?”
“不!不!”郭虚己拼命地摆手,“我怎么会伤害太上皇,给我一万个胆子都不敢!”
李隆基将小册子收回,长长地叹一口气道:“我还记得当年你中进士时,激动得连马都骑不上,还是我在后面推你一把,你才能夸官游街,这一晃就快四十年了,你我皆已老暮,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算了!你不肯支持我就算了,不勉强你。”
李隆基仰天悲呼一声,“天要亡我大唐,其奈何哉!”说完,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往外走去。
“陛下啊!”已经满脸泪水的郭虚己悲痛万分,他‘扑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臣愿意签名,为陛下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