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望着一路手不停发着抖,过了半晌,她颤着声道:“李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还未见这么严重,怎么今日……”
“回太后,上月十九日时这两个疮已皇上身上发出,微臣也给您瞧过,不过那时并不严重,也并未见到对皇上身体有太多影响,所以臣禀明太后之后,继续先就天花这一病症给皇上治疗,并以温和补气药给皇上调理着。本来这些天皇上面色已日渐好转,说话也有了力气,原先天花所引起脓疱也都破水干瘪,开始收痂,谁知突然间就……”说到这里,偷眼见到慈禧眉头蹙紧似要发难,当即扑声跪倒,一头匐到地上:“臣罪该万死……”
慈禧原听着既是慌乱又是愠怒。
怒这李德立句句说话仿佛都避重就轻地推卸,推卸到她头上来。
‘给您瞧过’,‘臣禀明太后之后’
呵,敢情这太医当得,样样都得望着别人眼神才敢行医。
所以一度欲要发难谴责,但转眼望见身旁慈安泪眼模糊一张脸,便暂时将那怒气忍了,心知这种时候发脾气也没用,人已经这副样子了,怪罪太医又能换回些什么。便缓了缓神色,朝他摆了摆手:“你且起来。那么依照李爱卿之见,现要怎样再为皇上治疗?”
“回太后,臣以为皇上现今因身体虚耗过度,若妄加改变药性,恐怕会让皇上元气大失,不如继续用‘托里化毒’之疗法,循序渐进,慢慢排了皇上体内毒素,收了身上恶疮脓水,再酌情换治疗方式。”
说完垂头静等慈禧发话。
慈禧一时却怎能拿得了注意,不由同慈安互望了一眼,正踌躇着该怎样回答,便听外头太监通禀道:“启奏两位太后,碧落先生到。”
当即眉头松了松:“宣。”
碧落进门带入一道淡淡茶香。
这男人身上总有股似有若无香气,端得是好闻,让人心荡神驰。若说当初令慈禧对他陡生赏识,第一个原因怕就是因了他身上这股干净好闻味道。
闻着便让人莫名安心,也叫人莫名舒心。因而他刚一入内,这满室剧烈腐臭味登时似乎消失不见了似,唯有一阵阵清茶般芬芳伴随他那一身清茶般色泽长衫室内轻轻飘摇,一路到慈禧和慈安跟前,单膝跪地:“臣碧落叩见两宫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起吧。”慈安却是对他不甚看得入眼。
只觉这年轻男子通体一身狐媚之气,如此美貌妖娆竟还赐予他行走后宫之特权,也难怪无论宫里宫外都对他跟慈禧间关系传得纷纷扬扬。当即淡淡应了声,随后将头侧到一边,便是连正眼也不想朝他瞧上一回。
碧落闻言将头沉了沉。直至瞥见慈禧朝他将手轻轻一摆,方才起身,随后垂首恭立到一旁,对慈禧道:“不知太后急召碧落进宫有何吩咐?”
“皇上病,当日我是嘱你从旁协助李爱卿一同诊治,不知道碧先生可曾看过他所开方子。”
“回太后,自是见过。”
“可有参与过拟方用药?”
“太后,李大人行医时间远碧落之上,用药自是不容质疑,所以李大人所写方子,碧落遵照便是,从未曾参与拟方。”
闻言慈禧瞥了他一眼,冷笑了声道:“那你看看皇上现今样子,是你俩预料之中么?”
“回太后,”碧落此时方才朝床上同治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朝慈禧欠了欠身:“按照方子,皇上天花之症应是已有起色了。”
“那么他身上那些毒疮呢?”
“这个……”碧落略一迟疑,低头朝李德立迎面望来目光打了个照面,随后淡淡一笑:“回太后,毒疮源自碧落曾同太后说起过病症,原是积压体内含而不露,但治疗天花耗费了皇上大量元气,体内精气急转而下,所以令它骤然间爆发开来,转而走至皇上周身。所以,同李大人所开药方并无多大瓜葛,只是皇上身子实太弱,无法抑制那病症扩展了。”
“那依先生所见,可有什么方法能压制住这病么?”一旁慈安突兀问道。
碧落再度欠身:“太后,咱中医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方能治根治本。皇上这病来势汹涌,而我们则只能慢慢应对,先将皇上身体这道防给巩固了,才可放开手去压制那病症,否则,急切行至,只怕以皇上此时体质,无法经受得住。”
“那你也认同李爱卿说法,继续‘托里化毒’么?”
“是,太后。”
说罢,抬眼见慈安面色沉如冰水,便再道:“不过若两位太后和李大人不嫌弃,碧落手头有一个土法子,可不重泄皇上元气下,为皇上暂缓身上那毒疮之苦。也许治不了本,但应能略得暂缓一口气,也好方便李大人继续用药……”
“呵……”话未说完,忽听慈禧身后有人一声冷笑,碧落立时住了声,抬头朝那方向望去。
便见原来是一个身着内侍装扮矮小男子,原一直慈禧身后侍从间站着,极为不引人注目,此时一出声才令人留意到他,而他这突兀声音似乎并未引来两宫皇太后不悦,反是回头朝他轻一点头,他便立即从慈禧身后跨出,到她身旁站定,朝碧落拱了拱手。
“碧先生,”眼见碧落目光微闪,慈禧笑了笑道:“这位是上白旗旗主精吉哈代,便是先帝爷时尚且礼让三分,今日见到,还不赶紧见过。”
碧落立即双手一揖,精吉哈代不动声色目光中恭声道:“原来是上白旗旗主,碧落失敬,望旗主见谅。”
精吉哈代没有应声,只上上下下朝他看来两眼,随后径直望向他那双碧绿色眸子,笑了笑:“久仰碧先生大名,却知碧先生刚才所说土法子,究竟是何种样子土法子。”
直截了当便切入话题,碧落闻言略一沉吟,道:“便是用肉桂,党参,生蕃等进行温补,再以车前等排毒,佐以生土同锅底灰翻炒后焦末敷之,不出几个时辰因可见效。”
“这方子也着实普通了点,”慈禧听后微一蹙眉,不等精吉哈代开口先行说道。“类似方式早有翁同酥着人用过,但无甚显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