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成郡主眉毛一挑:“……你怎的还没嫁出去?”
当初这臭孩子行情也不错的啊,模样性情都没得挑,怎的都十八岁了,还没嫁出去呢?真是愁人!
她也不管容妍如何撒娇讨饶,直拧着这丫头的耳朵拉到了房里,将容妍的脑袋按到了面盆里一顿扑棱,中途这臭孩子竟然还敢挣扎,弄了她一身水,姨甥两个折腾了一会,才将容脸上所有的妆容都洗掉才露出本来眉目来。
“白瞎了你这模样儿,上了妆真是比不上妆难看太多,真是难看死了!”
义成郡主拿了面巾给她擦脸,下手极重,擦的容妍眦牙咧嘴的叫,一半是萧锦真用了点劲,一半是撒娇,大声嚷嚷好让她心疼点。
萧锦虽然手上十分的不客气,可是盯着容妍的眼神却慈爱极了,细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还瞧见义成郡主的眼眶似乎都红了,却几下将她脑袋上的钗子拔下来几根,嫌弃的厉害:“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哪里来的暴发户呢!瞧你打扮的这副样子!”
容妍的一头乌发瞬间披散了下来,她索性赖到了萧锦怀里,笑的十分无赖:“我这不是乍然新贵,不狠狠显摆一下哪里对得住郡主的名头?”
萧锦在她脸蛋上狠狠捏了一把,“你这是打定了主意来气我的吧?还显摆!”
当面被识破,容妍一点也不窘,还笑的一脸的谄媚:“我这不是打扮了来讨姨母一乐的嘛。姨母一乐呵,我再大的难处也都给解决了!”她今日穿着打扮是十分的土豪抢眼,甚至还有几分吓人。
给她梳头的丫环当初见得她将盒子里的钗子一古脑儿往脑袋上别,委婉的劝说了两句,被她制止了,又见她将半斤粉都要拍到脸上去,别过头去都不敢看有多惨不忍睹,因此今日慧福郡主出行,实是让手底下这一帮奴婢们大开了眼界,总算见识了暴发户是什么模样。
更别提她身上衣瓽的配色,简直就是……看多了伤眼睛。
义成郡主在她脑门上狠狠敲了一记,在听得她“嗷”的一声惨叫之后,终于觉得胸中怨气消了不少,又唤了贴身丫环来带着她重新去梳洗换妆。
这么一折腾,等到容妍再出来,便已经焕然一新,身上穿的衣裙颜色淡雅,符合她一贯审美,乌发只用了个碧玉的小冠子束着,用同色同实的钗子固定着,连耳朵上先前那沉甸甸的赤金明铛也换成了滴水状的翠色耳坠,腕间又有翠玉镯子,清雅难言。
这套首饰完全是她从义成郡主的妆匣里扒拉出来的,自己那一脑袋钗子以及耳间腕间的东西全扒拉下来,塞进了义成郡主的妆匣里。
待得甥姨两个坐定,义成郡主这才问起容家这几年在外经历,容妍遂讲了起来,时光漫漫,年头太久,萧锦又问的很细,诸如她们如何逃亡,如何在北狄扎下根来,这些年容家又以什么维生,无不详尽。
待听得有段时间容家父女是在马市上替人相马来赚银子,不由气恨:“当年阿爹教会他相马,可不是有一日让他沦落到拿这招来养活妻女的!”从始至终,她对容绍的意见都很大,待听得容妍跟着他东奔西走,好好的女儿家却做着男儿的事情,又是心疼又是气恨愧悔:“当初我若是没强硬将你接到府里来,你如今也还平平安安在市井间生活呢。”
容妍目光一凝,笑的温软非常:“若是没有姨母,我如今大约还是每日忙着只知道赚点银子,过着关门闭户的日子,哪里有这些年学到的东西与阅历!姨母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姨母,当年能让我在东林书院读书,后来我去边陲,这些年尽孝于阿爹阿娘膝下,又走过许多地方,走过的地方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读过的书越多,便知天下之大,自己有多浅薄。若是永远拘泥于后宅或者一商一铺,又岂有如今的我?”
她是真心感激着萧锦的爱护之心,这些话亦是发自肺腑,毫不作伪。萧锦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这孩子!”萧锦伸手抚过她鬓间,“从来世间女儿,都是被拘在后宅里的。便是像开国长公主那般的英雌,一生之中也是付出了极高代价的,连年征战,身体受损,哪怕贵为公主,也孕育不了自己的后嗣。后来又与男人们拼杀在朝堂,一生苦心经营,待得祖皇帝驾崩,兄弟继位,也对她充满了猜忌防备之心。她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初一腔热血付出的时候又岂能料到那般结果?你当她后来立志将长公主府改建成书院只是一片深情?那不过是一生习惯了忙碌争斗,陡然间不得不被迫退下来之后,寄托幽情而已。”她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这世间真理从来只掌握在男人手中,妇人不过是他们在外搏斗厮杀之后,回到自家后院调剂放松的人偶而已。因此许多妇人一生唯有仰望丈夫,讨好丈夫,奉承丈夫,才能获得一世安稳。哪怕生心悖意,不肯屈意奉承丈夫,到得最后不过落得个孤耽寒衾,年华老去的结果。”
容妍心中涌上淡淡悲意,这也许就是萧锦一生的写照。她不肯屈从于丈夫,却又不能独闯世界,唯有躲在幕后权充幕僚,助虞传雄一步步爬上去。
她过早的看透了男女情爱以及这世间规则,因此从不肯吝啬的将情爱付予虞传雄。
比起视爱情为生命的亲娘萧怡来,这对姐妹俩的世界观真是天差地别。
但是……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阿娘萧怡来,更多时候她与姨母萧锦相合地方却更多。只不过萧锦的世界观两性论太过悲观,或者她的更为积极也说不定。
“那就调教个能够乖乖听话的男人来,而不是被男人所左右。”容妍调皮一笑,“不是自己去屈意奉承丈夫,而是让丈夫来屈意奉承自己,讨自己欢心,还又能够千依百顺!”
义成郡主被她给逗乐了,不由想起如今在秦家后院里横冲直撞的虞世兰。
为人父母,总有极为矛盾之处。
一方面舍不得孩子看清现实,怕她将来受苦受疼,另一方面,又怕她太过看得清楚现实,过早理智明白,对这世间心生悲意。因此当初她教养虞世兰的态度总是含含糊糊,带着护短溺爱的态度,实则是怕将她身上那股天真莽撞的气息早早磨灭。
倒是难为容妍,能在看透世间规则之后,竟然还斗志昂扬,一副要改变男女格局的可爱模样,而不是理智的选择依从于世间规则或者是一意孤行的独自前行,比起她的消极抵抗来,要热血太多。
“难道你挑中的人就是楚三郎?我听说他如今可还是没成亲呢,再过几年都要三十岁了,一把年纪性子肯定十分的固执,他能听你的?”萧锦露出打趣的神色来。
容妍握拳:“那就骑驴看唱本!”
甥姨两个谈天说地,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午时,萧锦留饭,容妍欣然从之。
待得虞家请来的西席放了虞小郎回来用午饭,见到粉雕玉琢的虞小郎站在那里打量她,容妍调皮心起,上前去捏他的脸蛋——当年她离开的时候,虞小郎还是圆滚滚的小肉团子一枚,年纪太幼,根本不记事。
“男女授受不亲!”虞小郎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扭过头去,以逃避她的狼爪。
他的年纪跟容妍当初去四合之时,容谦的年纪相若,眉目间有几分虞世兰的影子,可爱非常,直惹的容妍笑的前仰后合,非要伸出爪子来揉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