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飞燕没回答秦墨,反问道:“殿下回来了吗?”
秦墨眉头紧锁,上下打量起她来,没回答。
孤飞燕的声音有些冷了,又道:“我问你,殿下回来了吗?”
秦墨这才道:“尚未。”
孤飞燕看了眼天色,没再多言。她回屋里,锁了门,才小心翼翼脱掉半边衣裳,露出上臂。在那冰肌雪肤上,纹了半张人脸,不仅仅丑,而且恐怖诡异。纹身在刑罚之一,名曰墨刑,她去天牢正是受这刑去的。不同于墨刑的是,她用的不是一般的墨,而是从妆婆古墓里收来的各种矿石颜料。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治阿泽的脸,但是,她必须试验一番,才能试出安全的药方来。她取了一块白纱,小心翼翼缠绕手臂,将纹身覆盖好,才重新穿上衣裳。
她在宽大的床榻上躺下,吐了口长长的浊气,闭上了眼睛。太疼了,她只是想歇一会儿,然而却撑不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孤飞燕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旁晚了。她连忙起身,不慎碰到了手臂,疼得倒抽了口凉气。她顾不上疼,连忙下榻出门。她刚到门口,就看到君九辰独自一人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君九辰回头看了她一眼,起身,问道:“醒了?”
孤飞燕看着他,差一点点就相信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她“嗯”了一声,很快就笑了,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就是一场梦,她道:“睡过头了,你怎么又由着我睡了?也不喊醒我!都准备好了吗?出发吧?”
君九辰淡淡道:“安排了不少朝中的事务,耽搁了,刚刚才回。我饿了,用过晚膳再走吧。”
孤飞燕仍旧笑着,“好呀,你想吃什么?我找夏小满做去!”
君九辰道:“已经吩咐了。”
孤飞燕“哦”了一声,君九辰也没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孤飞燕才开口道:“那你歇会儿吧,我,我不打扰你了。”
君九辰心头微微怔了下,却还是出声回答。他说:“好。”
孤飞燕都已经要走了,却突然又止步。她没有回头,她的语气变得高傲起来,甚至带着些冰冷。她说“顾南辰,本公主可以不打扰你。但是,本公主也绝不相信你昨日说的那些话。本公主给你时间考虑,立夏之前,你若不交代清楚,后果自负!”
孤飞燕说完,才回过头去,一如小时候那样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小时候,她就是这么威胁他的。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而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因为,她的每次警告对他都是有效的。
君九辰原地不动,看着孤飞燕渐走渐远。在昏暗的黄昏中,他都恍惚了,分不清楚渐渐远去的是孤飞燕还是十多年前的小公主。
“顾南辰,我命令带我出宫去,现在马上!不许告诉我父皇和母后,也不许告诉太傅,还有你娘!否则后果自负!”
“顾南辰,剑宗老人家都说我是个废材,修不了真气,我吃再多宝贝都没用。你快把这颗丹药吃了,这可是我父皇的私藏,我皇兄都没有!你要是不吃,后果自负!”
“顾南辰,本公主命令你留下来!哎呀,我都快发霉了你就行行好留下来吧。顾南辰,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后果自负!”
“顾南辰,本公主喜欢你。你要是不娶本公主,后果自负!”
“顾南辰……”
“顾南辰……”
那稚嫩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那噘着嘴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而她已经远处,消失。君九辰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晚饭,夏小满准备得特别丰盛。他候在一旁,心不在焉,眼神一而再往君九辰的乾冥宝剑飘去。他分明还在考虑余涣说的那些话。秦墨候在门口,芒仲去准备出发事宜,屋内就只有孤飞燕和君九辰。
君九辰本就是个饭不语寝不言的人,这顿饭吃得更是沉默,几乎只吃饭不夹菜。孤飞燕虽然沉默,却时不时给君九辰夹他喜欢的菜。君九辰倒是没有拒绝,静默地吃完。
饭后没多久,孤飞燕和君九辰就出发了。随行的除了秦墨、芒仲和夏小满之外,便是君九辰亲自挑选出的护卫。余涣和几个仆人一直送到门口,秦墨都上了马要走了,却又回过头去,多看了余涣一眼。夏小满亦回头,但是,他就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时间还算充裕,孤飞燕他们并不直接去茶坪山,而是打算先去玄空商会同上官夫人汇合,再去茶坪山赴约。百里明川带着君子泽和黎琴,也还在路上。
那封邀请函当然是百里明川写的,落款为“黎琴”是他故意为之的。至于茶坪山,那正是水姬提供给他的地点,是赫萧海和祁彧的藏身之处!
都夜里了,百里明川一行人才抵达客栈。
他照例大手笔包下整个客栈,将所有人客人全部赶出去,让鲛兵在周遭防守。而关押黎琴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隔壁,是守得最严的。黎琴负伤,双臂被卸,且被五花大绑,百里明川不怕她逃,只防有人来救。
店小二煮了饭菜送到房间来,他才将君子泽抱到桌前来,松开君子泽的双手。一路走至今,君子泽一句话都不跟百里明川说,百里明川倒也不跟他废话,两人竟出奇地和谐。
饭后,百里明川并没有马上绑住君子泽的双手,而是掏出一套金针来,笑吟吟地说:“小子,想报仇不?”
君子泽太熟悉那种金针了,那是纹身的金针!他平静了好几日的小脸终于露出了愤怒的表情,虽然脸被面具折腾了一半,却也能见他怒火熊熊。他问道:“什么意思?”
百里明川笑得双眸都眯了起来,他道:“本皇子最近迷上了纹脸,想拿黎琴这个纹脸高手练练手。本皇子赏你个机会,你要不要?”
君子泽还未回答,百里明川就起身哪来一堆颜料,道:“这是矿石颜料,跟你脸上的一样!”
提及他的脸,君子泽只觉得无比耻辱,他的双手都握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冷静的。他问道:“老狐狸,你安的什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