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奚迅速抬眼,寻找四方高处能够藏身又视野开阔的所在,挪步站在女郎可能遭受偷袭的方位,全身肌肉紧绷。
虽然他在电光石火间已想到,这两箭多半就是冲着太学生来的,为的是激起兵与士之间的矛盾。
鲜血与尖叫同时涌出,片刻前还慷慨激昂的杨丘,此时已成一具气绝的尸体。
楚清鸢被那一箭的力道带翻在地,虽未伤及要害,失血加疼痛依旧让他顷刻脸色苍白。
他捂着肩膀,怔怔望着那仰躺在地,死不瞑目与他对视的杨丘,胃里翻涌痉挛。
人命如此脆弱,这便死了吗这样的死亡,方才离他也只有三寸
谢澜安望着地上血染白衣的年轻人,收紧掌心,不忘挡住荀尤敬的视线,“王巍,带人送荀夫子离开。”
关璘脖颈一梗,犹有话说,但谢澜安的话是命令不是商量。
她的眼尾露出一抹极浅极亮的锋,一些太学生因这突来的变故,偃旗息鼓,吓得当场蹲下身,却也有被同窗的鲜血刺激出血性的,愤慨道
“当街杀人他们竟敢青天白日,当街杀人庾氏窃国,戕害学士庾氏窃国,戕害学士”
举着刀的吴笠也懵了,他此来根本没带弓箭手,谁射的箭
上头只让他抓人受审,这出了人命,可就棘手了。
他面上不露怯,凶恶道“闹嚷什么谁再犯禁,此人便是前车之鉴”
太学生气愤难平,挺身涌上来,眼看又要乱,谢澜安当机立断“封院”
“肖浪王巍带人将太学生遣回府院,封锁太学吴护军看清,我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再死一个人,你也担待不起在我从宫里回来之前,虎贲勿动”
她是骁骑营的首领,按理无权指挥虎贲营,吴笠却被她的气魄所摄,心想这娘们疯了吗他尚且知道把人抓回去审,就是因为太学是朝廷培养未来宰辅的清贵所在,等闲不能轻犯,封太学只怕靖国公来了,轻易也不敢发此令,这是要被天下读书人戳着脊梁骂的
太学士们震惊不已“吾等天子门生,你想禁食禁水软禁我们不成谢你为虎作伥,祸国殃民”
谢澜安不为所动,胤奚峻丽的腮颔切齿棱起。
女郎将人赶回太学监里,是怕再有暗箭伤人,防不胜防,所以才将他们集中保护起来。
可此时明说,血气上头的书生们谁能信
“诶伤药总得给啊,还有人受伤呢”
楚清鸢被几个好心的太学生搀起来,有人敬佩他风骨,殷勤地问他伤势。
他唇色灰白地摇摇头,第一次与胤奚的目光对上,轻吐字音“怎能向恶犬低头。”
胤奚乌黑的眼眸从楚清鸢的唇型,移到他的脖子上,忽然泄出一抹寒笑。
这一箭,成全他了。
“出几人将这位书生的尸身送回家。肖浪、王巍守在此地。衰奴,别看了。”谢澜安说完即迈步登车,向皇宫去。
马车驶出大街,遇到无功而返的玄白。
玄白喘着粗气,扯了下破开一道箭尖割痕的衣襟,懊丧道“是个硬茬子,我没追上,让他跑了。”
长信宫殿门闭阖,谢澜安没能见到太后。
崇海公公守在殿门外,肥胖白嫩的脸让那分笑容多了虚假“娘娘在午歇,今日恐怕传召不上娘子了。”
谢澜安身姿亭直又松散,问“真的不见吗”
崇海公公说“娘子你听,这殿外的树上是不是没有蝉声了太后娘娘呀嫌这阿物的鸣声不中听,聒噪得很,便下令将此物杀绝。今日午眠,只怕要多歇些时候了。太阳这么毒,娘子便莫等了。”
他这是在告诉谢澜安,太后已知太学之事,但默许了靖国公给那些出言不逊的狂妄学子一个教训,她便是求情也无用。
高阳之下,谢澜安无声一笑。
她眼里漆黑一片,从杨丘死在她面前开始,她便镇静得反常。眼下她也不纠缠,只意味莫明地说了句“好,那我便不等了。”